她回到与夫君定亲的前一年!这次她成全他与青梅,不愿再做他的妻

发布日期:2025-04-13 07:46    点击次数:188

声明: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

第一章

嘉安五十三年,冬日的寒风凛冽。

许洛枝,侯府的女主人,在病榻上度过了她生命的第二十个春秋。府中的仆人们跪满了她的床前,尽管她无子无女,但她的贤惠和持家有道赢得了众人的敬仰。

梁家的三子两女,虽非她亲生,却也对她恭恭敬敬。许洛枝的脸色苍白,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凝视着门口,期盼着那个她深爱的男人,梁君泽,能回来见她最后一面。

然而,门口响起的脚步声,却是仆人匆匆而至,他的声音带着无奈:“夫人,侯爷还在忙于公事,让您再等等。”

许洛枝的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,她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等待和失望。她轻声叹息:“等…… 还要等…… 梁君泽,我等了你一生,这次,我真的等不了了……”

她的泪水悄然滑落,伴随着她最后一口气的消散。侯府内,哭声震天。然而,当许洛枝的意识再次苏醒,她听到了姑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:“枝儿?枝儿,快醒醒!”

许洛枝睁开眼,看到了姑姑那张美丽的脸庞,她的眼眶瞬间湿润了:“姑姑,您是来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吗?”

自小父母双亡,是姑姑一手将她抚养成人,甚至在她嫁入昌远侯府时,也陪伴在她身边。许玉婵听到这话,不禁嗔怪地看了她一眼:“你这傻丫头,是不是睡糊涂了?快起来,今天可是要商议你和世子的婚事呢。”

许洛枝愣住了,侯府议婚,那不是二十年前的事吗?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,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:“姑姑,现在是哪一年?”

“嘉安三十二年。” 许玉婵回答道。

许洛枝的身体僵硬了,她竟然回到了二十年前,回到了与梁君泽成婚的前一年。她与梁君泽的婚约,来得并不光彩,不过是因为她落水,梁君泽相救,迫于世情压力,梁君泽才不得不娶她。

否则,她一个孤女,如何能嫁给侯府世子?正因为如此,前世她在订婚后,过得战战兢兢,不敢有丝毫差池,生怕被侯府嫌弃。但今生……

正当她陷入沉思时,许玉婵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,轻声安慰:“别紧张,有姑姑在,我会保护你的。”

许洛枝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,经历了一世的风风雨雨,她才明白,这个世界上真心对她好的,只有姑姑一人。她们一同前往侯府的前厅。

许玉婵怒气冲冲地迈进门去,却意外地撞见一位男子正缓步走出。梁君泽身披一件玄色狐裘,身材修长,风度翩翩。他一见许玉婵,便立刻礼貌地拱手道:“母亲。”

这位让她前世梦绕魂牵,临死前也未能见上一面的人,竟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前。许玉婵回礼时,许洛枝却完全失了神,差点被门槛绊倒。幸好一双强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她。“小心点。”

那清冷而熟悉的声音响起,许洛枝猛地回过神来,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手,稳住了身体。她低下头,轻声说道:“多谢世子。”

梁君泽看着许洛枝那避他如蛇蝎般的动作,不禁愣了一下。他注视着许洛枝那纤弱的背影,心中竟有一瞬间觉得,今日的许洛枝与前些天的她判若两人。

侯府的正厅里,此刻聚集了梁家所有的女眷,她们如同审判官一般,冷眼旁观着走来的姑侄二人。刚一踏入厅门,许洛枝便听到梁老夫人冷冷地对许玉婵呵斥道:“跪下!”

这样的场景,许洛枝在前世也曾经历过一次。“姑姑……” 她伸手想要拉住许玉婵,但许玉婵却推开了她,直接跪了下去。周围立刻响起了无数的嘲笑声。“哟,这对姑侄俩,大的做狐狸精,小的也不知羞耻!”

“当初就不该收留她,无父无母的果然没教养!”

前世的场景再次上演。许洛枝看到许玉婵的手紧握成拳,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,只是对梁老夫人说:“母亲,关于枝儿和世子的婚事,请您给我一个说法。”

梁老夫人厌恶地瞥了许洛枝一眼,冷笑着说:“她三岁就父母双亡,命背天煞孤星,哪里配得上世子?非要名分,也只能做个侧室!”

又是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对话。许洛枝感到胸口越来越沉重,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,接下来的发展就是姑姑以死相逼,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正妻的名分!但姑姑不知道的是,她嫁进来后,却宁愿自己从未嫁给那个人!

因此,看到许玉婵即将有所动作,许洛枝急忙拉住了她,先一步跪了下来,面对所有人的目光。她挺直了腰板,郑重地说道 ——

“老夫人,我许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,但历代男不为奴女不为妾!”

“这场婚事不如就此作罢。”

第 2 章

此话一出,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寂静。许玉婵最先反应过来,急忙一把拽起许洛枝:“你这孩子,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?说什么胡话!”

“姑姑,我是认真的。” 许洛枝平静地说。许玉婵的脸色却突然大变,她呵斥道:“闭嘴!”

“洛枝,你若不嫁给世子,难道真的打算去当尼姑吗?” 许玉婵急切地问道,声音里满是担忧。对女孩子来说,名声如同生命一般重要。许洛枝刚满十六岁,正值青春年华,许玉婵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放弃一切。

许洛枝却显得异常平静,她轻声回应:“出家又有何不可呢?”

“你这是胡闹!” 许玉婵怒气冲冲地打断她,完全顾不上什么礼仪,拉着许洛枝就往回走,一直走到许洛枝的清竹院。许玉婵气得手都在颤抖:“谁教你说这种话的?你是想气死我吗?”

“姑姑……” 许洛枝想要解释,但看到许玉婵眼中闪烁的泪光,她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。许玉婵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,她自责地说:“都是姑姑不好,我的地位不够显赫,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。”

许洛枝的心被深深触动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,只能紧紧抱住许玉婵,笨拙地撒娇:“姑姑,我错了,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生气了。”

许玉婵终于被哄得露出了笑容,但她还是擦了擦眼泪,坚定地说:“这件事,我一定会妥善处理。” 然后匆匆离开了。许洛枝看着姑姑的背影,深深地叹了口气。她知道姑姑是真心为她好,但她已经不想再成为梁君泽的妻子了。

就在这时,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来报告:“小姐,世子来了,在后院的凉亭等您。”

梁君泽竟然会主动来找她,这在前世是从未有过的。许洛枝心中一惊,但还是起身前往凉亭。两人互相行礼后,许洛枝下意识地对丫鬟说:“春玉,去泡茶,不要西湖龙井,要信阳毛尖。”

“好的。” 丫鬟领命离去。

梁君泽听到这话,心中微微一愣 —— 只有从小贴身伺候他的小厮才知道,他更喜欢毛尖而不是龙井。许洛枝又是怎么知道的呢?他回想起许洛枝随许氏入侯府已经十年了,他们虽同在一府长大,但在落水事件之前,他从未想过将来的妻子会是她。

梁君泽做事向来随心,既然事情已经发生,他愿意承担起责任。但今天前厅的事情,完全出乎他的意料……

梁君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,随即开口:“许姑娘,请不要将祖母今天的话放在心上,我既然说过会娶你,就绝不会食言。”

梁君泽的声音虽然轻柔,但话语中的坚定却异常沉重。许洛枝的心弦被深深触动,不禁感到一阵酸楚 —— 这就是梁君泽,一个谦谦君子,一诺千金。曾经,她将他的这份坚定误认为是对她的喜欢。

直到经历了一生的苦难,许洛枝才痛苦地意识到,他并不爱她,甚至在她的位置上,换作任何人,他也会这么做。她错了,她不该渴望他对她有除了责任以外的情感。她压抑着心中的痛苦,抬头看着他,平静地说:“世子,你不必感到内疚。”

她清晰地说道:“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,都是发自内心的。”

梁君泽凝视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,心中不禁被触动了一下。他低下头,沉思了一会儿,然后温和地说:“许姑娘,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,也是发自内心的。”

“你不用担心,我娶了你之后,一定会真心待你。”

“真心” 二字一出,许洛枝的身体僵硬了,再也说不出话来。梁君泽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,说完话后起身离开了。第二天一大早,许洛枝正要去给姑姑请安。她刚走进院子,就看到姑姑的贴身丫鬟神色慌张地迎上来 ——

“小姐,不好了!夫人昨晚被皇上带进宫,一夜未归!”

第 3 章

“什么?”

许洛枝的身体一震,感到非常震惊。前世,这件事是在她和梁君泽结婚后才发生的!怎么会提前了整整一年?!那时,她一结婚,就被梁老夫人送来的妾室欺负。姑姑是想成为她的靠山,才会下狠心攀高枝。许洛枝努力稳定情绪,问道:“你详细说说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贴身丫鬟急得快要哭出来了:“昨天,夫人从小姐的院子里离开后,就带我出府去驿站给侯爷送信。没想到半路上马车坏了。”

“我和夫人只好下车在路边等待车夫修车。谁知道,我们竟然遇到了微服私访的皇上!”

“夫人看到皇上时非常惊讶,两人甚至发生了争执。我当时吓得要死,等我回过神来,夫人已经被皇上强行带进了宫!”

许洛枝听完后,久久地发呆。前世,她不清楚姑姑进宫的过程,只知道那是姑姑第一次主动陪侯爷进宫,然后就再也没有出过宫……

一个上午过去了,许玉婵还没有回来。整个侯府都因为这件事而紧张起来,只有许洛枝知道,按照前世的情况,她再次见到姑姑,就是三个月后被封为贵妃的姑姑召见。又过了一天,梁老夫人召集了全府后院的人。

许洛枝也在其中。她听到梁老夫人严肃地说:“大夫人此次进宫,是去陪皇后的,不要再让我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谣言在府内外传播!”

府邸里的气氛异常诡异,表面上大家点头哈腰,暗地里却眼神交流不断。许洛枝原以为梁老夫人会像以前一样把她留下逼问,没想到这次竟然对她不闻不问。这种反常让许洛枝心里更加没底。她从大厅里散去后,脚步沉重地走回后院,路过凉亭时,无意中听到梁君泽和他的堂弟们在聊天。

由于假山遮挡,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许洛枝的存在。突然间,她听到了姑姑的名字。“陛下对许氏不过是玩玩而已,祖母已经决定,等许氏从宫里回来,就给她白绫,以保全侯府的名声。”

许洛枝脚步一滞,她紧握双手,突然明白了梁老夫人为何不闻不问。—— 在她看来,姑姑已经是个死人。一个死人,何必再问。许洛枝心底发寒,却冷笑一声,紧接着又听到那声音笑道:“这样一来,兄长和许洛枝的婚事自然也不可能了!”

许洛枝一愣,随即听到梁君泽说道:“许氏是许氏,她是她,我要娶她跟姑姑的事没有关系。”

这话让场面突然死寂。良久,一句惊诧打破寂静:“兄长,你还要娶她,难道真的喜欢许洛枝?”

许洛枝浑身一僵,就听见梁君泽清冷的声音传来:“无所谓喜不喜欢,她因我坏了名声,我理应娶她。”

心沉了下去。许洛枝苦笑一声,早知道的答案,她还在这里抱什么无谓的期待呢?而假山后也一哄而笑。“兄长,你就是太正经了!”

“不对,不对!我看他就是不喜欢许洛枝才能一副端庄君子样!等日后真有喜欢的人了,恐怕就算是为其将这盛京闹得天翻地覆,他也定然心甘情愿!”

一片笑声中,许洛枝脑中却是猛地一激灵。她突然想起,前世梁君泽四名妾室,一个是老夫人送的,两个是官场上同僚送的,只有一个是他自己带回来的。而他自己唯一带回来的妾,当时确实闹得不小。那杨嫣儿是罪臣之女,梁君泽却不顾任何流言蜚语,坚持要接她入府。后来梁君泽的三儿两女亦皆出于她。

这一瞬间,许洛枝恍然大悟,脸上一瞬面无血色。她唇角勾起自嘲的笑,却比哭还难看。自从许玉婵被带进宫后,许洛枝在这侯府也就成了隐形人般,无人注意。谁知这天,侯府三小姐的丫鬟却前来递‘花帖’。

“表小姐,我家姑娘今日邀请盛京的小姐们来赏花品茶,您也一同来吧。” 丫鬟带着微笑,语气温和有礼。许洛枝接过花帖,心中有些疑惑,她随姑姑寄居于此,向来深居简出,与侯府三小姐并无太多交集。何况,在她与梁君泽成婚前,三小姐已经嫁入王府。她不明白为何会收到邀请,但经过一番思考,还是决定赴约。

她刚到不久,就看到侯府三小姐牵着一位女子缓步走来。待看清楚那女子的身影,许洛枝不禁愣住。那女子,竟然是杨嫣儿!

第 4 章。

许洛枝只是一瞬的惊讶,随即恢复了平静,不再去看杨嫣儿。她心想,杨家尚未出事,杨嫣儿还是权贵之女,出现在这种场合并不奇怪。她尽量避开杨嫣儿的视线,但杨嫣儿却主动走到她面前,微笑着说:“你就是和梁世子订婚的许姑娘吧?果真是个美人。”

许洛枝一愣,客气地回应:“杨姑娘才是真正美丽。”

杨嫣儿却带着一丝哀伤的笑容:“唉,外表这种东西,最不值钱了。”

她继续说:“我倒是很佩服许姑娘的决心,为了达到目的,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。不过现在看来,你也算是如愿以偿了。”

她的声音轻柔,却暗藏锋芒。这一刻,许洛枝重新审视杨嫣儿那张比前世更年轻、更娇媚的脸。她意识到,这才是真正的杨嫣儿。许洛枝微微一笑,提高了声音:“我和世子并没有订婚,世子也不喜欢我,杨姑娘误会了。”

这话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,她们的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,似乎没想到许洛枝会这样回应。许洛枝觉得这场聚会索然无味,不想再待下去:“我性格比较直,和大家聊不来,就先告辞了。”

说完,她转身欲走,却被三小姐在出口处拦住:“枝儿,真的很抱歉,我不知道杨嫣儿会这么做,我代她向你道歉……”

看着三小姐真诚的表情,许洛枝有些意外。但她还是淡淡地说:“没关系,我只是不习惯这种场合。”

三小姐立刻说:“那我派人送你回后院吧,这里人多,免得不小心碰到你。”

许洛枝点了点头,两个丫鬟带着她从园子的侧门离开。然而,走着走着,她发现路线越来越偏僻……

许洛枝感到有些不对劲,停下了脚步。紧接着,身后传来一道猥琐的笑声:“许小姐,幸会啊。”

与此同时。梁君泽风尘仆仆地踏进府门,手里提着三小姐未婚夫托他转交的礼盒,急匆匆地去找三小姐。刚到门口,便听到三小姐轻蔑的笑声 ——

“许洛枝除了那张脸,还有什么?把她送给方家那个花花公子,不是正好……”

话音未落,三小姐转过身,猛地撞见梁君泽那冷若冰霜的脸。她顿时脸色苍白:“兄长……”

梁君泽目光如刀,语气冷硬:“她现在何处?”

另外一边。方家的花花公子已经将许洛枝逼到了墙角。他眼中闪烁着对许洛枝不加掩饰的惊艳和贪婪。“美人儿,你在侯府也待不下去了,不如跟我走吧,我府中美女如云,你们可以好好相处。”

“做你的春秋大梦!” 许洛枝虽然嘴上不饶人,但这次却没能逃脱。当她被抓住脚踝,跌倒在地,看着那男人带着腥臭气息的嘴越来越近,许洛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。突然,一声巨响,身上的男子被一脚踢开,一件散发着冷香的披风覆盖在许洛枝身上。“别怕,没事了。”

是梁君泽。方家的花花公子爬起身,立刻辩解:“梁世子,是她先……”

话还没说完,梁君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冷冷地吐出一个字:“滚”。方家的花花公子立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。许洛枝看着梁君泽的脸,听着他焦急而担忧的声音,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,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。“梁君泽……”

梁君泽转过头,突然弯下腰,轻轻地抱起了她。“没事了,我带你回家。”

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广,许洛枝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。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,府里的其他人都围了过来。三小姐带着杨嫣儿和其他人都匆匆赶来,正好看见梁君泽抱着许洛枝,大步流星地从她们面前走过。

第 5 章

梁君泽一路抱着许洛枝回到了她的‘清竹院’。他小心翼翼地为许洛枝扭伤的脚踝敷药。许洛枝看着梁君泽专注而英俊的侧脸,心中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。“谢谢你,世子,我自己可以的。”

她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梁君泽。梁君泽没有说话,却坚定地为她敷完了药。许洛枝又开口:“今天的事……”

话音刚落,门口传来了声音,竟然是梁老夫人来了!许洛枝还没来得及起身,梁君泽已经快步走过去,挡在了门外。不久,许洛枝的屋外传来了他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——

“祖母,我们侯府从来都是一言九鼎,既然孙儿已经提过亲,心中便认定了她,此生只愿娶她。”

听到这话的许洛枝愣住了,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
屋外的宁静仿佛被冻结了,只听得见老夫人那沉重的拐杖声渐渐远去。房门被轻轻推开,梁君泽缓步走了进来。他看到许洛枝红肿的双眼,不由得愣住了。许洛枝的声音带着沙哑,轻声说道:“其实世子不必为我做到这般地步。”

梁君泽静静地凝视着她,过了一会儿,他突然问道:“许姑娘,似乎从议婚那日起,你就一直在推开我,为何?”

这是加上前世,梁君泽第一次这么直接地与她对话。许洛枝的心猛地一紧,感到有些不自在。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,却又强迫自己重新看向他。她平静地回答:“世子多想了,我只是不想我们因为流言而草率地绑在一起。我并不渴望成为显赫的世子夫人,只希望能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,共度一生一世。”

她的话语真挚而诚恳,希望这样能让梁君泽放弃。然而,梁君泽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。他沉思了一会儿,然后坚定地看着她说:“一生一世一双人,我可以做到。”

这个承诺如同一块巨石,猛地砸在许洛枝的心口。她一时之间无言以对。梁君泽也没有继续逼迫她,说完便匆匆告辞。

第二天,许洛枝收到了梁君泽的小厮送来的红枫叶。“小姐,世子怎会送你这个?是何意思?” 丫鬟盯着那枫叶,满是疑惑。许洛枝没有回答,但她心里清楚,这代表着‘一片丹心’。

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,梁君泽更是时常亲自来到她的院子里,带来新奇的小玩意儿。许洛枝一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,直到有一天,梁君泽拿出了一枚玉佩送给她。“这是我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龙凤玉佩,她让我将另一半交给心爱之人,这个给你。”

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玉佩,许洛枝的眼眸发热,情绪如波涛般翻涌。这玉佩她前世见过,在杨嫣儿身上。一滴泪,从许洛枝的眼眶滑落。

梁君泽一时愣住,他那向来冷静自持的模样竟显出了慌乱:“我不勉强你,你若不想收,我……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,许洛枝却伸手接过了玉佩,目光坚定地看着他:“我要的。”

她的表情生动而有力,梁君泽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,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。“记得你的承诺。” 许洛枝看着梁君泽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
前世,她对梁君泽的爱恋如海深,今生再遇,她又怎能不心动?她那颗曾死寂的心,此刻又重新跳动起来。一生一世一双人,这是梁君泽给她的承诺。许洛枝满心期待,以为能与梁君泽改写前世的命运。然而,第二天,梁君泽带回了一个女子。站在侯府的人群中,她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宣布 ——

“从今日起,杨姑娘将在侯府住下。”

第 6 章

梁老夫人眉头紧锁,不悦地说:“君泽,这似乎不太合适。”

杨嫣儿立刻缩在梁君泽身后,显得楚楚可怜。梁君泽解释道:“祖母,杨嫣儿是我恩师的女儿,杨家遭遇不幸,她是恩师唯一保住的后人。”

“她现在无家可归,我必须暂时收留她。”

老夫人无奈地点头同意。梁君泽似乎为了让许洛枝放心,特意在安排好杨嫣儿后,走到她身边说:“洛枝,这是突发情况,你别误会。”

他的眼神坦荡,语气坚定。许洛枝心中却有一丝不安,但她最终没有多说什么。杨嫣儿就这样住进了侯府,就住在许洛枝隔壁的院子。许洛枝本想大家相安无事,井水不犯河水。但没想到,第二天,三小姐带着杨嫣儿气势汹汹地来找许洛枝。杨嫣儿的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丘疹。三小姐一开口就是质问,显得义愤填膺:“许洛枝,你的心也太狠毒了,你给嫣儿的香包里到底掺了什么?竟然让她的脸溃烂成这样!”

许洛枝根本没有给杨嫣儿送过香包,但那个香包上确实印着她独有的红梅印记。杨嫣儿眼泪汪汪,哽咽着说:“许姑娘,你何必跟我过不去呢?”

“现在大家都知道世子心中只有你一人,还没订婚就已经公开宣布你将成为他的妻子,这种宠爱无人能比。而我,不过是世子好心收留的弱女子,我杨家如今戴罪之身,哪敢奢求世子?”

“请许姑娘高抬贵手,放过我吧。”

话音刚落,梁君泽就过来了。许洛枝正要开口,却见梁君泽先去看了杨嫣儿的状况,随即皱眉看向她:“我已经解释清楚收留嫣儿的事,何必还要为难她?”

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,许洛枝愣住了。她紧握双手,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:“如果我说我没做过,你是信我还是信她?”

梁君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,他从未见过许洛枝如此充满敌意的眼神。他转头看向杨嫣儿,只见她立刻垂下头,泪眼婆娑地低声哭泣:“世子,女子的脸面何其重要,我怎会用自己的容貌来做戏?”

听到这番话,梁君泽的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最终对许洛枝说:“这件事我不会让人追究,但下不为例。”

这句话一出,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。许洛枝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包裹,感到既堵又闷。她沉默了许久,才深吸一口气,紧紧盯着杨嫣儿问:“我再问一次,你确定是我送的?”

围观的人群再次将目光投向杨嫣儿。杨嫣儿低头,啜泣着说:“香包上的印记,哪里作假了?”

许洛枝冷笑一声,立刻严厉地命令丫鬟:“春玉,去报官!”

众人都愣住了。许洛枝的语气冰冷:“这关系到我的名声,我不可能任由你冤枉!”

“春玉,现在就把全府下人都喊过来!我们要报官查清楚,看看从昨夜到今日,谁见我或是我身边的春玉去过杨嫣儿那儿?或是又有谁被我使唤过送这香包去杨嫣儿那儿!”

这话一出,事态显然严重了。

春玉正要动身去报官,杨嫣儿慌乱起来,急忙喊道:“我记起来了,这香包好像是我在路边随手买的,这上面的红梅印记跟许姑娘的太相似,才一时引起误会。”

这话一出,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许洛枝嗤笑一声,转身离开。她刚进屋,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“枝儿!” 是梁君泽追了上来。听到他的声音,许洛枝的心揪了起来,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,背对着梁君泽哑声说:“我说过,不是我做的。”

梁君泽心口一紧,立即郑重道歉:“抱歉,刚刚是我误解了你。”

他的道歉让许洛枝心头酸楚。可还不等她说什么,就听见梁君泽又道:“我也替杨嫣儿跟你道歉,她是我的师妹,也算是你的师妹,你不要跟她多计较,这事就此翻篇可好?”

这些话听起来,就像冰水迎头浇下,让许洛枝感到透心凉。凭什么?凭什么要她去原谅一个恶毒算计她的女人?!

她很想这么质问,但话到嘴边,她还是咽了下去。有些争执,她前世已经说得够多了。今生,她只问:“你对我承诺过的话,可还记得?”

梁君泽微微皱眉,但还是点头:“自然,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人,你放心,我对杨嫣儿不过是报恩师之情,并无男女之情。”

许洛枝深深地看着他:“好,你记住你所说的。”

过了几天,许洛枝亲手绣了荷包,想去送给梁君泽。她刚走到他屋子前,脚步却突然停住。她看见屋内,杨嫣儿正扑在梁君泽怀里哭泣。而梁君泽,并未推开她。

第7章

登时,如雷轰顶。

许洛枝僵在原地,心口一瞬被密密麻麻的酸楚痛意击穿。

她捏紧了荷包,听见自己竟然很冷静地问: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

听到声音。

梁君泽立即推开了杨嫣儿。

杨嫣儿随即可怜巴巴的解释:“许姑娘,您别误会,刚刚是我与世子聊到家父,一时情难自禁,失礼了。”

梁君泽还想说什么,许洛枝打断道:“君泽,我亲手绣了荷包,想来送你。”

见状,杨嫣儿神色一僵,但见梁君泽看也没看她,只得低下头道:“世子,我就不打扰你与许姑娘了。”

待杨嫣儿离开。

梁君泽松了口气,将荷包珍视收入怀里:“很好看,我会随身带着。”

顿了顿,他还是开口跟许洛枝解释。

“刚刚之事,确实失礼不妥,不会有下次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许洛枝微笑点头。

可她心里却在想:梁君泽,不要踩过我的底线。

再来一世,她的心眼太小了。

小到想起前世她想起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等着梁君泽过来的每个日夜,都觉得窒息。

由于姑姑许玉婵离府时间过于久。

尽管有老夫人的严申禁令,这事虽未曾传出侯府,却在府内传得沸沸扬扬。

许洛枝不过是在后院散心。

就听见几名修剪花枝的下人在窃窃私语。

“这许氏都入宫快一个多月了,还不回来!说是陪皇后,未免也太久了些。”

“你还真信啊!什么陪皇后,我看是陪到龙床上去了!”

“什么?真是下贱!”

听着这些污言秽语,许洛枝冷下脸就要上前。

却听见梁君泽的声音骤然响起:“在这胡言乱语,脑袋是不想要了吗?”

下人吓得忙跪成一排。

梁君泽脸色冷厉:“再让我听到有谁再胡乱猜测母亲,侯府绝不轻饶!”

见到这一幕。

许洛枝怔在原地,暖意自心间流淌。

梁君泽还喊姑姑做‘母亲’,他恐怕是侯府如今唯一还会维护姑姑的人了。

几日后。

是盛京一年一度的靶场马球赛。

像许洛枝她们这种闺阁女子难得也能去观看。

靶场上。

梁君泽鲜衣怒马,胳膊系着代表阵营的蓝丝带。

赛场战况激烈。

纵然许洛枝早已知道这场比赛的胜负,也依旧看得激动不已。

当队伍以梁君泽为首,绕圈一周,似有所感,梁君泽远远朝她看了一眼。

隔着人群相望。

许洛枝心口涌现说不出的甜意,就连突然来到她身边的杨嫣儿都不在意了。

谁料这时。

场上一匹马突然受惊,朝许洛枝和杨嫣儿的方向撞过来。

梁君泽神色一变,当即疾驰赶来。

可下一秒。

许洛枝眼看着他毫不犹豫一把将杨嫣儿捞上马!

那失控的马匹便朝许洛枝迎面冲来!

“小心!!”

梁君泽瞳仁大震,拉紧缰绳再想拉许洛枝时,她已反应迅速躲过去。

许洛枝重重摔在了地上,马蹄从她身上跨过去。

周围很吵,可许洛枝却听见了清脆的玉碎声。

她低头看去。

只见梁君泽送她的定情玉佩已经被马蹄踩裂成几块。

第8章

许洛枝再抬头看见梁君泽和杨嫣儿同乘一马。

这一幕刺眼夺目。

她的心好似跟着玉佩一同裂了。

梁君泽匆匆下马,赶过来:“枝儿,你没事吧?”

许洛枝没回答,只将那碎裂的玉佩攥在手里。。

梁君泽也意识过来,主动解释:“杨嫣儿是恩师所托,我不能见死不救,最重要的是以当时的方位,救她是最顺手的。”

他的解释挑不出错来。

许洛枝却冷冷打断:“我没事。”

她将那碎玉掩在手心,起身离开。

看着她孤身远去的背影。

不知为何,梁君泽莫名心乱,他冲上前拉住她:“枝儿,明日我们去祖母跟前交换庚帖,订下婚契吧。”

许洛枝眸子微颤。

对上梁君泽墨黑的瞳仁,她心头一滞,最终还是同意:“好。”

次日。

如梁君泽所言,他带她去了梁老夫人面前。

老夫人虽仍不满意,可却拗不过梁君泽的坚持,这婚事终究是定了下来。

侯府也自此变得热闹喜庆。

由于许洛枝自小在侯府,由此纳吉之礼皆在侯府举办。

一切进行得顺利。

订盟当日。

许洛枝一大早莫名心有不安。6

但满府喜色,一切都顺理成章,没有什么别的。

偏偏吉时到,正要开始时。

一下人突然冲进来:“世子!不好了!杨姑娘不见了!只在房中留下这封书信!”

梁君泽接过书信。

只见上方只有寥寥一句:世子不必寻我,此去一别,后会无期。

杨嫣儿这时机寻得如此巧。

早不走晚不走,偏偏在他们订盟吉时走。

这心思昭然若揭。

许洛枝定定看着梁君泽,等待他的反应。

可偏偏梁君泽却甘愿入套。

他迟疑看她,沉声开口:“枝儿,订盟之事我们推迟几日,待我先寻回杨嫣儿,她从未出过阁,如今单独出去怕遇到危险,有负恩师。”

心仿若被无形大手紧紧揪住。

许洛枝攥着庚帖的指尖几近泛白。

大庭广众,梁君泽要弃她而去。

她低哑嗓音,挤出声音来:“梁君泽,你要敢走,我们这婚就不必订了。”

可一可二,不可三,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。

可梁君泽却拧眉冷声道:“枝儿,莫要无理取闹,你这是不拿人命当回事!”

顿了下,他缓了语气:“莫要说气话,一切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
话落,梁君泽扔下庚帖头也不回走了。

那庚帖掉在脚边,掀起灰尘。

许洛枝心仿佛被重重锤击,闷痛难忍。

梁君泽的背影自她眼里消失。

周围好像很森*晚*整*理吵,很多人在跟她说话,也有不少人着急忙慌跟梁君泽走了,但许洛枝耳边嗡鸣一片,似乎什么都离她很远了去。

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屋里。

丫鬟春玉替她委屈至极:“小姐,世子怎么能这样对你,订婚日抛下你去找其他女人,这会让你被全天下耻笑的!。”

“不怪他。”

许洛枝望着梳妆台上被拼凑放置的那枚碎玉,心尖泛着苦涩。

不怪他,只怪自己蠢笨。

前世教训不够,非要今生又撞一次南墙。

如今不过是自讨苦吃。

梁君泽这一去,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。

他是带着杨嫣儿回来的。

杨嫣儿的身上甚至还亲密地披着梁君泽的外衣。

孤男寡女,共度一夜,这样姿态归来,登时引起一片轩然大波。

许洛枝就这么看着梁君泽对杨嫣儿关怀备至,叫人送回。

待安顿完杨嫣儿。

梁君泽似乎才记起她这个未婚妻,到她面前准备解释。

然许洛枝已经不想再多听他一个字。

她先开了口:“世子,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。”

“你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,再不相干。”

第9章

梁君泽怔然。

没想到许洛枝会这般决绝。

许洛枝也不给梁君泽再多说什么的机会,转身离开。

春玉不知去了何处。

许洛枝从柜中拿出包袱。

姑姑迟迟未归,对梁君泽也已死心。

这侯府如今已无她留恋之处,更无她容身之所。

她决定离开侯府。

许洛枝简单收拾了些贴身行李。

可她才踏出门,却被梁老夫人领人拦下。

“把她给我捆起来!”

“小小年纪就如此放荡,果真跟你姑姑一脉相承!”

许洛枝被押着,但听见老夫人提及姑姑,脸色煞白:“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!”

老夫人没回答,冷冷将人压到水塘。

岸上早已绑着一男子。

老夫人问:“你可认得他?”

许洛枝看着陌生男人,摇头:“不识。”

这架势惊动了全府。

这时梁君泽匆匆赶来,护在许洛枝身前:“祖母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老夫人神色冷厉,对许洛枝厉声呵斥:“你这小蹄子以前想尽法子要嫁世子,怎么昨日放手得这般轻快,原是早有了奸夫!”

许洛枝当即否认:“我根本就不认得他!”

谁料那男人却对许洛枝很熟悉的样子,喟叹。

“你我都到如此关头了,也算是生同衾死同穴,就不必再偷偷摸摸了,只怪我不够谨慎,在你要与我私奔这日被抓。”

“胡言乱语!”7

许洛枝苍白脸驳斥,紧盯着那男人:“我从未见过你!”

这个男人的脸,前世今生,她都没见过!

见状,梁君泽还是站出来阻止:“祖母,这事该调查仔细,不能轻易断定,我信枝儿不是这样的人。”

许洛枝心口一时发酸。

而老夫人冷哼:“你糊涂!知人知面不知心,你就是太善良了!这事乃是她贴身丫鬟春玉作证,说她与这奸夫苟且已久,今日约好要私奔,才果真叫我抓个正着!”

梁君泽脸色骤然一怔,皱眉看许洛枝。

许洛枝心头猛然震颤,不可置信看向春玉:“我自幼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如此诬陷于我?”

春玉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。

却哽声坚持:“小姐,你莫怪,我不过是实话实说。”

许洛枝通红眼眶,挣扎着想冲过去,却被人死死按下。

她否认坚持:“我根本就不认识他!”

老夫人却严令:“这等腌臜事出现在侯府,简直败坏门风!以家法打上三十大板后,直接沉塘!”

“是!”

板子即将落下时,梁君泽冲上前拦住,他眸色冷凝。

“祖母,何必到沉塘地步,不如就放她离开吧。”

见状。

老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,狠下心:“来人,把世子拉开。”

“世子,世代祖规如此,你如今要偏袒她,就是放任侯府未婚与人通奸的世风,将来传出去,你让我们侯府其他女子如何自处?你想过你的妹妹们日后会被外人怎样猜测?”

字字句句下来。

梁君泽护着许洛枝的手终究还是松了下来。

全身血液仿佛一瞬凝结。

许洛枝喉咙泛起腥味,骤然嗤笑出声。

前世今生,她都看错了眼前这人!

三十大板下来。

许洛枝嘴角吐血,奄奄一息,被捆紧手脚,塞住嘴,推进木笼。

“沉塘!”

随着老夫人一声令下。

许洛枝所在的木笼被高高吊起,透过笼中,她视线模糊看向梁君泽身形定在人群中。

血泪流下。

她从未想过,重来一世,自己竟会落个如此凄惨下场。

就在她闭上眼,即将感受死亡时。

远处骤然传来高声喧闹。

一声尖锐宏亮的呼声响起——

“贵妃娘娘驾到!”

霎时。

全场一静。

窸窣讨论声起:“这宫里何时有了位贵妃娘娘?”

贵妃娘娘?

许洛枝睁开眼,意识到什么,她猛地挣扎起来。

可挣扎无果,在老夫人示意下,利刃已迅速将绳子割开。

她随木笼从高处坠下,‘咚’一声掉在水中。

笼沉入塘底的同时。

浩浩荡荡的宫人群已踏入后院。

所有人纷纷低头跪了一地。

老夫人跪在最前方,悄然抬眼看去,霎时浑身血液凝结。

却见那张美艳绝伦的脸,不正是失联许久的许玉婵!

身着贵妃霞帔的许玉婵,着急的视线在人群看了一圈。

随即拧起眉头问——

“我枝儿呢?”

第10章

刹那间。

所有人神色惶惶,纷纷惊恐看向身后的水塘!

水面碧绿无波。

此刻已死寂一片,毫无任何生息!

仿佛意识到什么。

许玉婵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塘面,神色骤变。

岸边的木板上还留有血迹,触目惊心。

许玉婵语气倏地冷沉:“怎么回事?!”

人群鸦雀无声。

“贵妃娘娘!快救小姐!”

这时,一声哽咽的惊呼声响起,春玉红着眼睛从人群中冲了出来,指着水面坦白:“小姐被沉塘了!贵妃娘娘!求您快救她——”

此话一出。

许玉婵脸色大变,当即唤来人。

而就在这时,梁君泽已经第一个跳入水中。

紧接着,随着噗通声接二连三。

众人遁入水中去寻人。

没过多久。

梁君泽抱着早已失了意识的许洛枝上了岸,他取下她嘴里的布团,解开她手上的绳索,按压着她的胸肺。3

不多时,许洛枝的口鼻呛出一大口水,终于有了呼吸,却依旧没有意识。

“叫大夫!”

许玉婵冷冷注视着所有人警告:“若我枝儿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绝不轻饶!”

一行人匆匆转移去了屋内。

入了屋。

大夫诊治期间,许玉婵望着梁家一大家子人,脸色几近黑沉。

而老夫人先踏步出来,沉声开了口:“如今你成了贵妃娘娘,可总不能仗势欺人!这许洛枝,未婚与人通奸,相约私奔!败坏门风!我们侯府不过是按祖规处理家事,这事就算是说到陛下面前,我们也名正言顺!”

“未婚通奸?私奔?你如何定罪?”许玉婵脸色冷冽,环顾周遭。

老夫人看了一眼,那奸夫早已不知何时趁乱溜走,塘底木笼空荡荡,早已不见那人踪影。

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一开始说话的春玉身上:“此事乃春玉一口指认,春玉自幼便是许洛枝的贴身丫鬟,她的话总难以作假!”

听闻这话。

许玉婵目光落在了春玉身上,眸色冷厉似箭: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从实招来!”

下一刻,春玉哭红着双眼就跪了下来。

“是我对不住小姐!”

“贵妃娘娘!奴婢也是迫于无奈,请您网开一面!”

许玉婵眯起双眼:“你说清楚。”

春玉抽噎着,当即指向了一旁跪着的杨嫣儿:“是她!是她让奴婢故意陷害小姐的!”

杨嫣儿大骇:“胡言乱语!我为何要这样指使你?再说,你又何必听我的?”

“贵妃娘娘!是真的,奴婢老家弟弟因犯事入狱,要被处刑,杨姑娘便找上我说那县官是她父亲的学生,只要她出面定然能保我弟弟无事!”

“条件就是让奴婢跟老夫人说小姐今日要与人私奔,奴婢想着小姐并无奸夫,身正不怕影子歪,便答应了,谁料今日却当真捉了个男人!”

“那时奴婢才明白,杨姑娘是早已想置小姐与死地!可奴婢胆小,不敢临场反悔。”

“贵妃娘娘,奴婢认错!可奴婢如今所言字字真切!”

春玉趴在地上,句句痛诉。

众人听着,厅堂陷入一片寂静。

唯有杨嫣儿的脸上骤然失了血色。

她惶恐跪下,声音委屈:“小女冤枉!贵妃娘娘,这丫鬟所言,小女毫无所知!”

恰逢这时。

换了干净衣物的梁君泽返回,见到这般场景,神色疑惑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“世子!世子您救救我!”

见到梁君泽,杨嫣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,楚楚可怜地求救。

梁君泽眉头微蹙,拱手正要行礼出声。

却听许玉婵冷眼望来,沉声开口——

“是她设计污蔑我枝儿通奸,如此,世子还要包庇她吗?”

梁君泽动作一顿,看向杨嫣儿的眼神渐冷下来。

第11章

只那一眼。

杨嫣儿紧抓着梁君泽求饶的手力道不觉松懈下来。

梁君泽眼底泛着冷意:“当真?你为何要这样做?”

杨嫣儿神色慌乱地垂下眼眸,不敢跟梁君泽对视上,可却依旧咬牙坚持:“世子,我没有。”

不等梁君泽再开口。

许玉婵已然冷声开口:“有没有本宫自然会调查清楚,我会派人彻查此案,若我枝儿安然无忧最好,若她有个万一,此事我绝不可罢休。”

登时,杨嫣儿脸色苍白,她还要说什么时,已经上前几人来将她拖拽下去。

许玉婵目光望着老夫人:“沉塘事关重大,老夫人仅凭只言片语,不听我枝儿之言便执意沉塘,这到底是为了侯府声誉,还是您早想就看不惯我枝儿,同样想置她于死地?”

这话让老夫人眸色微变。

半晌。

老夫人端正身形,沉沉开口:“老身行得正坐得端,贵妃娘娘如今身份尊贵,自然是想如何猜测便能怎样猜测,可老身也要提醒你一句,陛下罔顾流言立你为贵妃已是惊世骇俗,若您还肆意妄为,定将有损皇威!”

一番话下来。

人人皆听得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不愉快。

许玉婵那张绝艳脸上无甚表情,看着老夫人的眼神透着冷意。

就在此刻。

守在里屋里的下人高声禀告:“贵妃娘娘!洛枝小姐醒了!”

此话让许玉婵再顾不上许多,当即行色匆匆赶往里屋。

跟在她身后的是梁君泽。

他神色焦急担忧,下意识要跟着掀开帘子进去。

随即却被守在门口的宫人伸手拦住。

“世子,贵妃娘娘有命,男女授受不亲,您在外候着便是。”

梁君泽眉头紧紧锁着,欲言又止片刻,终究还是没能跟进去。

他就在外面静静站着。

等着屋内的动静。

愧疚不安、还有些别的无可言说的沉闷凝聚在他的心口,叫人并不好受。

梁君泽心知是自己对不住许洛枝。

是他没护着她,也是他伤了她的心。

白日里是在那般紧急情况下,他被祖母训得无言,放开了她的手。

可如今仔细想来,这事确实是过于凑巧,也过于仓促。

人命何其重要,怎能如此轻易决策?

他不敢想沉塘之际,洛枝是如何绝望如何伤心。

亦知晓,自己此刻说再多做再多,也无从抹灭自己白日放弃她时带给她的痛苦。

他悔,却不知要如何做才能是好。

惟愿她能平安无忧,便是大幸。

而这么想着。

似乎便能听见里头传来了许洛枝的声音。

只是那声音太过细微,听不太仔细。

但确认她无恙,他的心也算是安定了下来。

里屋内。

许玉婵紧紧握住许洛枝的手,满脸透着心疼。

“枝儿,你怎么样了?”

床榻上的许洛枝面色虚弱,望着许玉婵,惨淡一笑。

许久过后,她才喊了一声:“姑姑。”

许玉婵心疼得眼泪直掉,抚着她清瘦的脸颊,“对不起,姑姑来晚了,让你受了这么多苦。”

许洛枝缓缓摇头。

她眼前浮现的,是最后时刻梁君泽冷眼旁观的场景。

恐怕,这便是上天对自己重新爱上梁君泽的惩罚。

如今看透了,她便彻底放下了。

沉默很久。

许洛枝通红着眼眶看着姑姑,声音嘶哑却坚定。

“姑姑,今后就让我入宫去陪您吧。”

第12章

“不允。”

许玉婵却毫不犹豫拒绝了她。

许洛枝不禁一愣。

重来一世。

许洛枝本就无甚大理想,她此生求的不过是两件事:一件是不再入梁家门,不再做梁君泽的妻,这事虽中间有过偏差,可如今到底也算是如了愿;另一件便是想护姑姑周全。

前世姑姑入了宫,成了贵妃。

虽得陛下盛宠一时,却日渐树敌,成了宫中人的眼中钉。

一开始自己还不知姑姑处境,以为姑姑在宫中过得如意,直到后来,姑姑第一胎小产,第二胎公主出身不久便夭折,第三胎皇子不到五岁便意外落水而亡……

姑姑在宫中,没能留下一个孩子,自此便郁郁寡欢。

不到四十便郁积而终。

那时,许洛枝才知姑姑在宫中过得有多么艰难。

今生她原本是想阻止姑姑进宫,可未曾料到姑姑入宫的时间提前了,成为贵妃也已经落定,不能从根源上改变,那便只能从走一步看一步,至少她能陪在姑姑身旁,总不至于让姑姑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
许洛枝已然做好了要陪着姑姑一辈子的打算。

可她却没想到,自己的请求却被姑姑一口否决。

“为何?”许洛枝有些不解地询问。

许玉婵眸色颤动,握住了她的手:“你还年轻,不能在宫里蹉跎一生。”

“姑姑……”许洛枝还想说话。

却被许玉婵当即再度压下:“好了,这事就莫要多提,姑姑如今会替你做主,以后姑姑便是你的靠山,你才刚醒,身子弱,就不要多想,好好休养。”

许洛枝自然是了解姑姑秉性的。

姑姑决定的事自己一时半会定然无法改变。2

最终许洛枝只叹了口气,暂时先不再多提。

而这时,许玉婵思虑片刻又问:“世子在外面,你要见他吗?是他将你从水底救出来的。”

可从一开始,也是他默认将她沉塘的。

这事许洛枝记在心底,永不会忘。

最终,她声音嘶哑拒绝:“我不见他。”

“那便不见。”

许玉婵很快应声。

许洛枝紧紧拽着姑姑的手,哑声张口:“姑姑,你带我走吧,我不想再在侯府久留。”

前世的自己已然在这里困了一辈子。

如今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片刻。

许玉婵久久凝视着她。

最终也红了眼眶,许玉婵摸着她消瘦至极的脸庞,点头:“好。”

得到应允。

本就虚弱的许洛枝闭上双眼,再度沉睡过去。

再度醒来,已是第二日。

许洛枝果真不在侯府,而在一处陌生宅院府邸。

周身是尽职尽责伺候的侍女。

见她醒来,她们恭敬朝她行礼,领头的侍女上前来问:“姑娘,贵妃娘娘吩咐,准备了您爱吃的食物,按太医嘱咐,留了些清淡的,您可有想吃的?”

说着,其他几名侍女端上来几碟食物。

许洛枝并没有什么胃口,只留下了南瓜粥。

她问:“这是何处?”

“回姑娘,这是陛下赐贵妃娘娘的娘家府邸,许宅,如今姑娘您是贵妃娘娘唯一的娘家人,这里便自然是您的宅子。”

那侍女毕恭毕敬,将来龙去脉解释了清楚。

许洛枝一怔,往周遭看了几眼,提心又问:“姑姑呢?”

“宫门酉时关,贵妃娘娘不得在外留宿,昨日便回宫去了,今日尚且不知可否出宫。”

听闻此话。

许洛枝眸色低垂,不再多言。

之后几日。

许洛枝安心在府中养伤,姑姑未能出宫,却也遣人日日关心她情况。

一切也正朝着好的方向在恢复。

直到这日。

门外下人匆匆赶来,恭敬朝许洛枝道:“姑娘,门外侯府世子要见你。”

梁君泽……

他这会儿倒是阴魂不散。

可许洛枝并没有再见他的心思,正要拒绝。

外面已然传来吵闹阻止声。

“世子!世子!我家姑娘不曾要见你,你不能硬闯!”

第13章

许洛枝本正出来坐在院子里晒日光。

听闻这话,抬眼便跟从前门进来的梁君泽视线撞了个正着。

“姑娘,世子他执意要闯入,小人实在……”守卫小厮神色惶惶。

许洛枝轻叹口气:“无妨,你们下去吧。”

她虽然不愿见梁君泽,可也明白以梁君泽的身份,哪里是一名小厮敢出手阻拦的。

很快。

身旁的下人都退了下去,只余两人相视。

许洛枝神色淡然,替他倒了一杯茶。

“世子有何事?这么急着寻我。”

梁君泽久久凝视着她:“洛枝,你身子恢复得如何?”

“多谢世子关心,小女已无大碍。”

许洛枝平静地近乎冷漠,俨然是要跟他拉开距离的态度,还不忘补充纠正:“另外,还请世子莫要再直呼小女闺名,不妥。”

梁君泽一怔,心口微缩。

她不说何处不妥,但他也明白,自己是已不配再这般亲昵喊她。

沉默许久。

梁君泽将手中提着的补药放置在石桌上,“这是我特意去太医院替你寻的几味补药,对伤口愈合以及受寒有极好用处。”

“多谢世子好心。”

许洛枝并未拒绝,但态度淡淡,看起来并不在乎一般。

如今的她,陌生得叫梁君泽心底发慌。3

他上前一步,许洛枝便往后退了一步。

梁君泽神色滞愣,不再往前,缓声开口:“之前的事,是我对不住你,我向你道歉。”

“世子说的是之前的哪件事?”

许洛枝唇角勾起极淡的笑,眼底却是冰冷一片。

道歉,她今生已经听梁君泽道了太多次歉了。

梁君泽被她问得一怔。

忽地明白过来,自己对不住许洛枝的,又何止一件事呢?

是自己在跟她订盟之日抛下了她,留她被众人嘲讽;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杨嫣儿误解了她;也是他在最后时刻,认为她与人苟且,对她的生死视若无睹……

梁君泽的沉默让许洛枝眸底有痛意闪过。

“世子,其实你并不爱我,我明白的,你只不过是觉得‘爱我’也不错,于是便兴致来时跟我玩玩风花雪月,可在你的心底,你对我并无多么深刻的爱意,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负我。”

“因为在你认为,我不过是孤女,你大发慈悲低头看见了我,我就该千恩万谢,我就该被你一句话哄哄就回到你身边。”

“而你也没有想错,从前的我确实是这样,我甚至觉得深深爱上你的我才是错的。”

“可如今我看清了也想通了,错的是你,你的君子礼仪,不过是清高孤傲!是你自视甚高,是你自己高高在上。”

许洛枝一句句质诉让梁君泽神色微变,却一时无从反驳。

他想告诉她自己是真心求娶她,可心底深处却又有声音认同了许洛枝的话,他从心底里,确实将她当做是哄哄就能回到他身边的孤女,不是她,换作其他任何人也一样。

她说得没有错。

他从骨子里,就是自视清高,无人同流的。

向来高傲的梁君泽眼底浮现出几抹复杂之色。

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,可最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
两人对视,久久无言。

梁君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浑身无所适从的不自在,他薄唇紧抿,眼底复杂仿有千言万语。

而许洛枝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她定定望着面前的男人。

两世的爱意终于烟消云散,释然无存。

“世子,若无别的事,就请便吧。”

她自觉跟梁君泽并无其他话可说,开始赶客。

梁君泽眸光始终未曾从她身上收回。

他知道按礼数,自己该听懂了许洛枝的拒绝,自己该离开,然后与许洛枝不再有任何干系。

可他心底不愿,他的脚步无法踏离。

他沉声问:“洛枝,若我不想放弃你呢?”

许洛枝的眉头微微一蹙,正要再度开口。

却见梁君泽突然向她靠近一分,伸手过来作势要抱她的架势。

许洛枝下意识往后退去。

下一瞬。

她抬手便一巴掌打在了梁君泽的脸上!

第14章

清脆巴掌声响起过后。

周遭陷入了死寂。

梁君泽瞳仁大震,眼里盛着诧异,缓慢地将手从许洛枝的右肩处收回,在他的手上正捉了只飞虫。

显然,他刚刚突然靠近,是要替她捉走掉在她肩上的小虫。

许洛枝当即怔住,“抱歉……”

“没关系,是我行为过于唐突了。”

梁君泽放走了手上的飞虫,眼底涌上些许苦涩笑意,“只是枝……许姑娘,难道如今在你心中,我不算真君子就变成是小人了吗?我岂会做这等占你便宜之事。”

话到最后,倒是透出几分委屈来。

许洛枝听着,莫名心虚。

确实以梁君泽的性子,不至于做出不合礼之事,自己刚刚也是全然本能反应,竟没有想这些。

而梁君泽也并未多留,顶着那五指巴掌印回了侯府。

他不想节外生枝,回去后便兀自回了屋,对着镜面仔细看了眼。

“下手还挺重。”

梁君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叫来小厮取来浸了凉水的毛巾冷敷消肿。

三日后。

许玉婵再度出宫,来见了许洛枝。

“姑姑!”许洛枝见了姑姑,当即欢喜上前。

许玉婵见她如今身子恢复康健,不禁也松了口气:“枝儿,你如今无事我便安心了。”

许洛枝笑笑,轻声问:“姑姑,你今日怎么出宫过来了?”6

“自然是要为你讨个清白。”

许玉婵拉住她的手,眸色清明坚定。

随即带她前往侯府。

到了侯府。

只见侯府后院大大小小的家眷都齐聚一堂。

早已被禁足的杨嫣儿和春玉站在中间。

而在厅中央,还绑着一名男子。

许洛枝走进去,见到那人的脸,赫然认出:“你是那天那个……”

正是那天污蔑她的‘奸夫’!

男子见了许洛枝,神色早已不似当初那般无赖,整个人惊惧地跪趴着。

“既然现在所有人都在场,那也该是时候将真相弄个明白了!”

许玉婵领着许洛枝坐在了最前方的主位,威仪显赫。

老夫人坐在旁边的位置,不发一言。

“说吧。”

随着许玉婵一句话。

关于许洛枝私奔之事在这名‘奸夫’捉拿归案后彻底水落石出。

那‘奸夫’坦言,他本就是名坑蒙拐骗的骗子,刚来盛京,便接到了这单生意,他本身深识水性和解绳,就算与许洛枝一起沉塘,也有逃脱之法。

原本他的计划便是在沉塘之后独自逃脱。

而等到实施之时,见事态不对,他当即趁乱跑了。

只是没想到许玉婵甚至惊动了御林军也一定要彻查到底,他这才就此被捕。

许玉婵冷冷扯笑:“你胡乱污女子清白,罔顾他人性命,还妄想逃脱,真是可笑!”

“娘娘饶命!”那人凄声求饶,全然坦白,“都是这位杨嫣儿杨姑娘指使,小人不过是拿钱办事!小人知错了!”

他当众指证了杨嫣儿,加上之前春玉的指证,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杨嫣儿所为。

许玉婵沉沉望着杨嫣儿:“据本宫所查,这丫鬟春玉的弟弟确实犯事被捕,那县官也确实是你父亲学生,这一切你还有话可说?”

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来。

杨嫣儿紧咬下唇,却是依旧坚持:“有何证据?这骗子既然能拿钱污许姑娘清白,又有谁知他如今不是拿了谁的钱来污蔑我?再说这春玉丫鬟,她又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所言?我父亲当初桃李满天下,那县官或许只是凑巧,你去问问那县官,我可有去找他?”

“这事尚未完成,你当然便还不曾去找县官。”春玉急了,当即脱口而出。

杨嫣儿当即气定神闲回驳:“也就是说,你并无证据了?”

春玉一时被堵得无言。

见状,周遭人的眼神微变。

说得也是。

许玉婵眉头深锁,久久凝视着杨嫣儿。

过了许久。

许玉婵冷冷一笑:“杨嫣儿,你以为本宫是什么讲究情理之人吗?你舌灿莲花,想将这事抵赖,可你难道不知道吗?只需本宫一句话,你连死法都没得挑!”

话音落地。

杨嫣儿得意之色退却,脸色煞白。

第15章

杨嫣儿脚下一软,当即跪了下来。

“娘娘饶命!”

许玉婵沉默不言,气氛几近冷冽。

冷汗从杨嫣儿的鬓角流下,她看向了一旁的许洛枝。

而就在这时,许玉婵招手唤人:“来人,将这杨嫣儿投井,以宽我枝儿沉塘之苦!”

几名宫人上前,分别架着杨嫣儿就走。

杨嫣儿神色当即慌乱不堪,她一开始还试图争辩:“娘娘,您这般罔顾人命,岂能服人心?”“哦是吗?那要本宫请陛下过来,看看陛下如何判处吗?”许玉婵冷着脸讽笑。

如今许贵妃的盛宠人人皆知。

贵妃娘娘想要一个杨嫣儿的命,还是罪臣之女的命,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事?

杨嫣儿不笨,自然想得明白,她环顾周遭。

“三小姐!三小姐求您帮帮我!”

杨嫣儿哭着求三小姐,可这种时候三小姐哪敢替她说话,当即避开了眼神。

而老夫人神色漠然。

就连唯一可能会帮她的世子,今日却恰巧不在府中。

杨嫣儿心底升起了巨大的恐慌,难道自己竟真的要丧命如此了吗?

她被拖拽着往外去,后院就立着一口深井,投入井中,必死无疑!

杨嫣儿的眼神再度落在了站在许玉婵身旁的许洛枝身上,那一刻,前所未有的求生欲让她顾不上许多,挣扎着嘶吼乞求:“许姑娘,许姐姐,我错了!我再也不敢了!我只是想小小捉弄你一番,并没想过老夫人会真的要将你沉塘,我错了!求你饶过我一次,我以后会离开侯府,离开盛京,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!”

这话让许洛枝神色微沉。

“这么说,你是认了?”

杨嫣儿当即哑然,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慌乱之下竟认了罪。

她想否认,可一抬眼,却正要遇见赶回府来的梁君泽。

梁君泽那神色,显然是正好将她认罪那话听了正着。

杨嫣儿恨不得咬了舌。

怎么偏偏早不回晚不回,在这种关头回来!

梁君泽走上前来,眼底盛满了冷意:“你说什么?果真是你设计了她?”

杨嫣儿再没了声,她想,自己大抵是要死定了。

她整个人颓瘫了下来。

就在这刻。

许洛枝的声音穿透人群传了过来。

“既然杨姑娘认了罪,便请姑姑依律法处置,莫动私刑投井了。”

这一刻,周遭寂静无声。

杨嫣儿也极为诧异,她显然没想到唯一替她求饶的人,竟会是许洛枝。

许玉婵脸色不大好看:“枝儿,她可要置你于死地,你还替她求情?”

“姑姑,我并非替她求情,只是让您按律法惩戒。”

许洛枝温声劝诫。

这也确实是她真心,她不想因为一个杨嫣儿让姑姑背上荒谬的残暴滥动私刑的骂名。

姑姑在宫中本就不易,名声本就不大好。

不能因为自己再被误解。

最终,杨嫣儿被带走,等待着府衙定罪。

此事也终于告了段落。

离开侯府之际。

许洛枝看了看这偌大的侯府。

加上前世,她在这里待了有几十年,如今,算是彻底要与这里了断了。

“许姑娘,日后我……”梁君泽上前来,似乎有话想与她说。

可许洛枝不给他这个机会,笑了笑率先开口说。

“没有日后了。”

梁君泽一怔:“什么意思?”

许洛枝定定看着他,随即道。

“从今以后,愿我与你,后会无期。”

第16章

许洛枝的眼底透着无从打破的坚定与认真。

梁君泽心头一滞,隐隐透着痛意。

他压下这抹异样强作淡然:“许姑娘,你我同在盛京,哪有不见面的时候?”

“世子难道忘了吗?之前你我同在侯府长大,见面不也寥寥数面?”

许洛枝神色平静冷淡,她记起那久远的幼时记忆。

“我还记得,我来侯府十年,一年大约只有在中秋和除夕才能见上你一面。”

“既然同府见面已如此稀少,日后不在同一府中,我这未婚女子自然与梁世子再无任何见面可能。”

她说得言之凿凿。

梁君泽一时竟无从反驳,心口莫名堵闷得很。

许洛枝便自认与他说了清楚明白,随即欠身行礼,很快离开。

殊不知,身后的梁君泽望着她离去的背景,向来淡如水的眸底掀起阵阵涟漪。

回了许府。

这次姑姑出宫,许洛枝本执意要跟姑姑入宫。

可姑姑却似乎看得出她的想法,笑着同她说:“你以为你入宫是好事吗?”

“至少能让姑姑在宫中有人作伴,不好吗?”许洛枝问。

许玉婵却是苦笑摇头:“不,姑姑不需要你作伴,只求你平安,你不知那宫中是何可怖深渊,你不该去。”

许洛枝心生忧虑:“姑姑,我不怕。”

见她这般坚持。

许玉婵终究拧起眉头沉声跟她说:“可姑姑怕,我怕你在宫中有万一,你可知你若是入了宫,你便成了我的软肋。”

一句话让许洛枝没了声。

“好,那我便在府中等着姑姑您。”

许玉婵眸色含笑,抚摸着许洛枝的长发,随即转念想到什么般,再度开口:“枝儿,侯府这事姑姑知道让你伤了心,世子你定然是不想再嫁了,你看看盛京中还有哪些世家子弟让你心仪,若有如你心愿的,我便去求陛下,给你赐婚。”

这话让许洛枝的神色透出几分无奈。

她将头凑在许玉婵的怀里。

“姑姑,枝儿现在还不想婚嫁之事。”

闻言。

许玉婵笑笑,宠溺地拥着她:“好好好,枝儿如今还小,不想婚嫁就在府中多留些时日。”

顿了顿,她转而似乎又想到什么。

“不过我长居宫中,鲜森*晚*整*理少能回府,你独自一人在府中……”

这话里的担忧许洛枝听得明白。

无非是许府如今无长辈,只有她这孤女,难免叫人听闲话,也怕被不法之人盯上。

许洛枝笑了笑:“姑姑放心,我能管好。”

上辈子她成为侯府当家主母,管了一辈子的侯府,如今自然不在话下。

许玉婵将信将疑,却在见到许洛枝那明亮自信的眸子,也就没了声。

“那姑姑替你寻几个靠谱的护院,护你安危,其他的你便自己来。”

“多谢姑姑。”

许玉婵无法在宫外多留,当天晚上在宫门关闭前回了宫。

而许洛枝看着崭新的许府,心底生出奇异的感想。

同样是管理府宅,前世她管了一辈子,最终落也只是落个梁夫人的名头。

如今却不一样了。

她要管的,是挂着自己名字的许府。

不知为何,光是这样想着,她便干劲十足。

三个月后,盛春楼。

梁君泽这些时日被调差去了外地,赶回来第一日,他莫名到了许府。

许府的护院皆换了人,他徘徊片刻,险些被当做是不轨之人赶走。

回侯府没几日。

才闲下来,他就被几名好友带来了这盛春楼。

说来这盛春楼也是新开的酒楼。

不过三个月罢了。

梁君泽却觉得这盛京焕然一新,险些叫他认不出来。

“世子,这盛春楼你可知是谁开的吗?”友人带着几分故意问他。

梁君泽提不起兴致,慢悠悠摇头。

随即便听那友人又笑:“是许家小姐,她一人撑起了许府,还派管事开了这酒楼!”

“许家小姐?哪位许家小姐?”梁君泽一时没回过神来。

友人见状大笑。

“你莫不是糊涂了?还能有哪位?”

“不就是你那位险些订婚的前未婚妻许洛枝吗?”

“说起来,当初你没能与她订婚,这短短三个月,去许府求亲的世家公子可多得很!你要重新求娶,怕是都要排到城门口去了!”

第17章

这话一出。

梁君泽耳边轰然一声,好似有什么在心口炸开。

有那么一瞬间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你说的是,许洛枝?”

友人见他这样,笑着点头:“是,如今她独自管宅能力乃盛京一佳话,加上她还是贵妃娘娘娘家仅剩的侄女,这哪家娶了她,岂不是就拉拢了许贵妃的势力?”

梁君泽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。

也就是说,这些人求娶她,皆动机不纯。

梁君泽表面不动声色,低头抿着酒:“那许姑娘,可有心仪之人?”

问出这话时。

梁君泽才恍然惊觉,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。

他竟然在害怕,害怕许洛枝如今已有心仪之人。

那自己这三个月在外的沉思与确认,似乎就变得没有意义了。

好在,很快他听见身旁的好友摇摇头:“这倒是未曾听说,但凡去许府求亲的,基本上都被许姑娘赶了出来,说是暂时没有婚嫁念头。”

这话听在梁君泽的耳里,忐忑不安的心莫名落了定。

思绪轻松了,就连酒似乎也变得甘甜了。

“这是什么酒?之前似乎并未尝过。”梁君泽问。

友人笑笑,当即回:“是许姑娘独家自酿的梅子酒。”

梁君泽一怔,“她还会酿酒?”

“看来世子对你这个前未婚妻并不了解。”友人揶揄笑他。

梁君泽却并未再说什么,他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,陷入了沉默。

他无从反驳,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对许洛枝这般不了解。

沉思之际。

楼下传来一阵吵闹。

梁君泽从楼上看去,只见是一人吃完没付钱就要走,被店主带人逮了个正着。

“你知道我是谁吗?你知道我爹是谁吗?”那人衣着褴褛,却口出狂言。

店主扫视了他一眼,冷冷轻笑:“不管你爹是谁,就算是告到府衙去,你也不能吃白食!”

“好大的口气!我告诉你,我是你们掌柜朋友!”一招行不通,那人再度张口就来,“你们掌柜的当初跟我在外结识,我是他的结拜兄弟!我可救过他一命!你请他来,他定然认得我!”

这人显然是外地人,连盛春楼掌柜是男是女都不知便张口胡言。

当即惹来在场所有人的哄堂大笑。

他不解:“笑什么?我说得可都是真的!你们掌柜的可是我结拜大哥!”

“你连我们掌柜是男是女都不清楚,就莫要再来胡言了!”店主横眉冷斥。

这话一出,那人才反应过来:“你们这盛京莫非女子也能行商?真是笑掉大牙了!约摸着是我那兄弟入赘说不出口,他大概是你们掌柜的丈夫!”

“胡说八道!我们掌柜尚未出阁!你再敢胡言试试?”店主再也听不下去,一个眼色,当即派人利索将人押捆送去衙门。

一番闹剧就此作罢。

梁君泽却看得略有复杂,女子行商管家本就不易,更别说她还是一名未婚女子。

短短三个月,许洛枝能以这盛春楼在京中驻足,倒真有几分叫人钦佩。

这一刻,他心底想见许洛枝的想法便愈发猛烈。

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想见她,就只是,想见她。

这般想着。

梁君泽便真就起身去了。

他再度来了许府。

门口的护院见了他,狐疑抬手拦住:“请问您是哪家公子?我们小姐不单独见外男。”

这许府的护院倒是十分尽职尽责。

梁君泽被挡门外也并不恼,正要自报姓名。

却见两名护院忽地看向他身后,拱手弯腰:“小姐回来了!”

梁君泽一怔,莫名紧张起来。

他回身想打招呼。

却见许洛枝身旁还站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。

他们二人谈笑间并肩走过来。

直到见了他,许洛枝神色一愣,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也减淡了几分。

第18章

梁君泽眉头轻蹙。

不是说她不单独见外男吗?那这人又是谁?

满腔疑虑自脑海升起,却又被梁君泽死死压下。

“许姑娘,好久不见。”他先开了口。

许洛枝朝他轻轻点头,神色疏离:“好巧,世子是正好路过吗?”

“我是特意来见你的。”梁君泽沉沉开口。

话出口,他便知道自己似乎说错了话。

因为他明显看见许洛枝皱了眉头,语气也冷了几分:“世子说笑了,小女与世子并无过多交情,之前也同你说过,希望日后不必再见。”

梁君泽的心倏地往下沉,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人。

许洛枝将话说得如此直白,当真是不给他一丁点面子。

他一时语塞,半晌没了声。

这时,旁边瞧了许久的男子却轻飘飘出了声。

“枝枝,这位便是你那传闻中的前未婚夫了吗?”

他语气含笑,一双桃花眼弯起,束着半马尾,发带与零散的黑发一同垂在身前。

一副轻挑纨绔公子样。

梁君泽心底不屑。

可许洛枝却站在了对方身旁,神色平淡:“是,但现在我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,景珩,你先进府,我同世子说完几句话就回来。”

态度亲近远疏显而易见。

梁君泽的心里堵慌,眼见对方要走,他当即喊住:“不知阁下是哪家公子?从前怎么在盛京从未见过?”

“在下姓段,名景珩,是两个月前刚搬来盛京的。”

段景珩朝他行礼。

那行礼也不标准,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,梁君泽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。

“许姑娘,这外来之人,尚未查清底细你就随便让他进府,是否未免……”

他话才出口。

就被许洛枝冷声打断:“世子,段公子是小女的朋友,还请您说话注意些。”

她为了一个才认识不到两个月的男人。

竟然会对他发火。

梁君泽眼底冷下来,抬眼之时却正好看见那段景珩站在许洛枝身后,低头笑吟吟盯着她,神色间的愉悦显而易见。

那分明不是看普通朋友的眼神。

梁君泽还想说什么。

可许洛枝已经不想再与他多言一句:“世子,我与段公子还有事要聊,就不与你多聊了,请便吧。”

语罢,她转身同段景珩一同踏入府。

段景珩进府前回头朝他看了一眼。

落在梁君泽眼底,竟透着几分挑衅之意,登时他脸色更黑了。

他带着满腔期待紧张过来寻她。

此刻却只能带着无尽的失意离开。

回到侯府。

梁君泽实在是忍不住,叫来人:“替我去查查,一个叫段景珩的人。”

“是许家小姐身边的那位段公子吗?”管事问。

这话叫梁君泽本就堵涩的心口更为堵闷。

见自家主子神色不对,管事神色不自在,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:“两个月前,这位段公子买下了许府隔壁的府宅,不知怎的就和许姑娘熟悉了起来,平日里,但凡许姑娘出府,这位段公子必然跟在她身边。”

梁君泽心头只觉危机感倍增,“他们男未婚女未嫁,就不怕……”

“京中也确实有流言蜚语,不过看他们那意思,似乎并不在意,久了,大家也知段公子似乎也没有要求娶许姑娘的意思,哦对了,许姑娘的盛春楼,这位段公子也投了不少钱财,或许他们不过是生意伙伴罢了。”

可这番话听在梁君泽耳里,几近咬牙。

没有求娶的意思,却天天黏着她,还有钱财牵扯。

这与无赖浪荡子又有何区别?

洛枝生性单纯,怕不是被这男人骗了!

越想,梁君泽心越不安。

他冷声下令:“再去细查这人的底细,看他是从何处来盛京,曾经家世如何。”

第19章

许府,内院。

许洛枝衣袖束起,弯腰从酒缸中打酒出来,将酒倒入酒杯。

随即递给坐在石椅上的段景珩。

“尝尝,看这坛桂花酒味道如何?”

段景珩手撑着脑袋,他接过那酒杯,轻抿一口,摩挲杯口轻笑:“不错,很香,配几碟城西铺子的糕点就更好了。”

闻言,许洛枝睨他一眼,一边放下衣袖:“莫要得寸进尺。”

段景珩耸耸肩,思绪微转,记起刚刚门口见的那位世子,张口正想说话。

“若你是想问我与梁世子,那便不必问了。”

像是猜透了他心中所想,许洛枝笑着先开了口。

“那我便不问就是了。”

段景珩放下手中的酒杯,转而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发簪递过来。

“枝枝,过几日我想要借盛春楼一用,”

“这玉簪就要买我盛春楼一日,段景珩,你倒是会做生意。”

许洛枝好笑看他,“你要做什么?”

“秘密。”

许洛枝看了他一眼,收下了那玉簪,便不再多问了。

对她来说,她跟段景珩是好友也是生意伙伴,但也仅限于此。

当初第一次见面,他是浑身是伤,奄奄一息出现在她房间里的。

那架势,追杀他的人显然是要治他于死地。

当时的段景珩也全然不是如今这副翩翩公子的模样,那时他的眼神她如今记起依旧心生寒意。

见到他的第一面,她本是准备惊呼大喊的。

谁料段景珩却突然开口说:“我认识你,许洛枝。”

所有的恐惧堵在嗓子眼,许洛枝定定看着他,眼底透出几分不解:“你是谁?”

“你救我,自然就能知道我是谁了。”

段景珩靠在门板上,脸上血迹斑斑,说这话时却透出几分笑意。

而这个答案,直到后来两人相交熟悉,许洛枝也未曾得到。

但如今对她来说,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。

翌日。

天朗气清,是个难得的好天气。

许洛枝在府中待得久了,便想去郊外散心。

一切准备就绪。

马车停在府门口,正要出发之际。

旁边的段府大门打开。

段景珩的身影当即出现在她眼前:“枝枝,你这是要去何处?”

“去郊外散心。”许洛枝答。

段景珩神色大为诧异:“真是巧,我今日也想去郊外散心,不如我们一同前往?”

明眼人一看便是装出来的。

可今日许洛枝心情好,便也就懒得揭穿他:“可以,但你要自备马车。”

“我骑马便行。”

段景珩将扇面一合,喜笑颜开。

城西郊外是不少盛京子弟来游玩之所。

抵达之时,已有不少人在。

刚从马车上下来。

许洛枝就听身后传来阵阵马蹄。

竟是梁君泽驾马而来。

“好巧,许姑娘今日也来郊外游玩?”

许洛枝眉头微蹙:“世子,我想我……”

似乎听出她又是要拒绝的话语,梁君泽翻身下马,忙开口说:“这次是真巧合,我没想到许姑娘你也会过来游玩。”

可梁君泽大概不知道,他此刻额头上还冒着细汗,显然是一路策马奔腾赶过来。

但他既然这么说了。

许洛枝也就不再多言,只淡淡点头:“那便祝世子玩得愉快。”

随后却听见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男声。

“枝枝!”

正是昨日他见到的那位身世不明的段景珩。

梁君泽不觉一冷。

而走过来的段景珩见了梁君泽,眸底带了几分深意,弯腰闭了一只眼凑身至许洛枝面前:“枝枝,我眼睛不知是不是进了飞虫,你替我看看?”

真是拙劣的演技!

梁君泽嗤笑不屑。

可下一秒,许洛枝竟当真凑身过去,温声道:“怎么回事?我看看?”

第20章

梁君泽一时笑不出来了。

他眼看着许洛枝温和地替段景珩吹了眼睛,又眼看着段景珩笑吟吟站直了身子,同她嬉笑:“没事了,还是枝枝厉害。”

许洛枝瞪他一眼:“你莫不是在戏弄我?”

“我哪敢呀?你这般聪慧。”段景珩眨巴着眼睛,满脸无辜。

这样的表情换作是其他人做了,定然是要让人觉得不适的,可段景珩长得好看,说着这样的话做着这样的动作,倒像是在跟她调情。

许洛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,忙别开了眼神,懒得与他多费口舌,正准备离开。

却听身后梁君泽忽地低呼一声:“许姑娘!”

她回头看去,只见梁君泽闭着眼睛拧着眉头:“我眼睛似乎也进了飞虫,你可否……”

“你家世子眼里进了飞虫,赶紧看看吧。”许洛枝语气冷淡当即向一旁梁家的小厮说道。

小厮上前来忙对着梁君泽眼睛一通查看吹气。

等梁君泽睁开眼时,许洛枝人早已走远了。

而他的眼中通红一片,是真的进了异物。

段景珩似笑非笑看着他:“世子,不好意思,让你白费心思了,枝枝只会替我看眼睛。”

梁君泽神色微沉。

随即,他讽笑:“要真比起来,我至少是她喜欢过的人,她将我当男人看待才会这样待我,可我见洛枝对你,似乎并无男女之情,更像是将你当弟弟看待。”

话音落地,段景珩神色微沉,便也就收敛了笑意。

顿了许久。

段景珩也并不反驳,只勾唇轻笑:“是吗?那便等着看好了。”

他没有再跟梁君泽多言,动身追上许洛枝。

两人背影一同走远。

不知为何,梁君泽心底竟生出前所未有的不安来。

许洛枝如段景珩所愿,将盛春楼停业借他一日。

谁料到了傍晚之际。

管事就匆匆赶了过来——

“小姐不好了!盛春楼出事了!”

一听这话,许洛枝匆匆赶去。

只见盛春楼中一片狼藉,站在最中央的人,竟是梁君泽!

剩下几人,许洛枝认识,是段景珩府中的管事。

而唯独段景珩不见踪影。

周遭静寂无声。

梁君泽先开了口:“洛枝,我亲眼见一群黑衣人进了盛春楼,待我带官兵赶过来时,便听见这里面有打斗声,进门时,却不见黑衣人影,只剩他们这群人手持兵刃,我正要带回去仔细调查。”

“世子!”

许洛枝匆忙上前,挡在了段景珩家的管事面前,替他开口:“他们都是我认识之人,今日也是我借段公子在此办事,你却在我的店里将段公子的人抓去府衙,之后等段公子回来,我要如何交代?”

听见这话,梁君泽脸色铁青:“你就这般信任他?你可知他底细?”

许洛枝拧眉沉默不言。

梁君泽心底生出几分痛惜,他冷声道:“你可知他给的所有信息都是假的?我去查了他所谓的陆南县老家,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,他不知是何人派来盛京的!”

许洛枝神色一怔,眼底浮现出几抹诧异。

“既然持疑,那老身走一遭便是了。”

一旁的管事看向许洛枝,神色中带了几分焦急向她朝二楼使了个眼色。

直到一行人被带走,梁君泽也沉沉看她一眼,转身离开。

周遭彻底安静下来的,许洛枝缓了缓神,才终于下定决心,转身前往二楼。

此刻,阁楼昏暗无光。

许洛枝站在了天字房门口,手放在门框边,迟疑不定。

可最终,她还是颤抖着手推开了房门。

她便看见段景珩靠在角落,手捂着腹部,伤势严重,毫无血色。

许洛枝心下一惊,匆忙上前。

“段景珩,你——”

冰凉的剑刃抵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
第21章

抬眼看去,此刻的段景珩神色冷厉,与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。

这是许洛枝第二次见到他这般模样。

心猛地提起。

她颤声开口:“是我,我是许洛枝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段景珩语气低沉,带着冷意,手中的剑却未松动分毫:“你不是听见了梁君泽说的了吗?我在盛京的身份都是假的,你还信我?”

许洛枝沉默下来。

过了片刻,她轻声笑了下:“可我从来就没信过你所提的身份。”

“你忘了吗?第一次见面时,你出现的时机便不巧,寻常人家哪里会那么容易被人追杀?”

抵着她脖颈处的利刃终究还是松了下来。

哐当一声掉落在地。

段景珩头靠在门板上,忽地又扯出一抹笑来:“所以,你还是会救我的对吧?”

他笑起来很好看。

即便此刻浑身带着血迹,也依旧很好看。

许洛枝看着他,也不禁笑了出来:“这次,我再救你,你应该要回答当初的那个答案了吧?”

提及这个。

段景珩眸色一怔,似乎是想起来,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。

“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
许洛枝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,拧了眉,原本准备送他回他府中。

可才扶起他,却听他张口说:“我不能回府,也不能让人知道我的踪迹。”

那就是要偷偷替他治伤了。

这进程她熟。

毕竟第一次,他同样是如此要求她的。

那时她将他藏在许府养了大半个月的伤,待他伤好后,只留了一封感谢信就消失无影无踪。

后来再见面。

就是他买下了她隔壁的府邸,以段景珩的身份出现在她身边了。

原本一开始许洛枝还以为要与他装不认识。

可他却主动跟她说了话,借着要还她人情的理由,一步步与她相交熟悉。

只是对于他真正的身份,他向来只字未提。

许洛枝虽有过好奇,却也从不多问。

两人就保持着表面的朋友之交。

真正熟悉,是在许洛枝决定开盛春楼的时候,当时她为了开酒楼,受了不少挫折,有次还险些受了同行的打砸,是段景珩帮了她。

再后来,段景珩又替她为酒楼解决了不少麻烦,于是两人也就渐渐成了很好的伙伴。

有时候许洛枝几乎要忘了他们之间的初见。

毕竟之后的这段时间,段景珩就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富家公子,吃喝玩乐,无忧无虑。

直到今日这事,他又一次以她陌生的模样出现。

许洛枝最终将他带回了许府。

将他放置在床榻之上,替他上药之时。

段景珩环顾周遭笑了笑:“这里倒是久违了。”

这些时日,他虽经常来许府,却也没理由要进府中卧房留宿,自然也就不曾进来看过这曾经待过的地方。

许洛枝低头替他包扎伤口,不为所动。

她平静开口道:“这次过后,你要全权赔偿我盛春楼的损失,还要赔偿我停业几日的营收。”

“好。”段景珩笑。

许洛枝又道:“除此之外,这些医药费你也要付清楚,我不白救你。”

“行。”

段景珩一一应下。

等处理完伤口,段景珩已经熟睡过去。

许洛枝看了他一眼,端着血水离开。

见她出来。

院子里的管事上前来,看了她屋内一眼,随即将一封信交给她。

“小姐,这是贵妃娘娘给你的。”

第22章

自从许洛枝在盛京独自立足后。

许玉婵便很少会主动插足她的生活,平日里除了半月一次的家信,鲜少会过问,但许洛枝知道姑姑肯定是知道她如今的所有生活。

毕竟许府里的人都是姑姑安排的。

但许洛枝都明白,姑姑表面上不对她热络,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她。

就如姑姑所言,她不能成为姑姑的软肋。

这也是许洛枝拒绝盛京各家求婚的重要原因。

她知道所有人看中的是她背后姑姑的势力,而她也不想给姑姑找任何麻烦。

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,许洛枝才会独独与段景珩交好,毕竟段景珩同样孤身一人,并无势力。

许洛枝回到屋里。

打开信件,入目第一句话却是:段景珩身份存疑,动机不纯,不可轻信。

心头咯噔一下。

许洛枝转头看向了里间浑身是伤陷入熟睡的男人。

可姑姑的信中,再多的却也不再透露了。

看完信件。

许洛枝如以往一样将信件烧为灰烬。

火光窜起,巨大的怒气和失望笼罩住了她。

直到手中信件化为灰烬。

她静静站在了段景珩床前,眸色深沉复杂。

过了许久,她深深叹了口气,转身离开。

隔日。

许洛枝动身前往府衙,问询昨日段家那些被抓起来的管事。

“在盛京中,随意动用兵刃罪要关至少三月,他们也不肯交代携带兵刃事由,也不肯交代打斗原因,只能判处关押五月劳改。”

得到这个答复,许洛枝并不意外。

她给狱头塞了些银子,前去探望。

见到许洛枝,段府管事当即紧张问:“许姑娘,我家公子……”

“放心,他已无性命之忧。”

许洛枝温声道。

听了这话,段府管事才彻底松了口气,当即跪下来就要道谢。

许洛枝忙伸手拦住:“不必,我与段公子是朋友,这是我应当做的。”

“我家公子就麻烦许姑娘多加照料了。”

段府管事沉沉道谢,顿了下,随即又道:“另外,若是这期间有突发情况,九死一生之际,许姑娘可以吹响此哨,定能化险为夷。”

说着,他伸手将一枚玉哨递到了许洛枝的手中。

冰凉的触感传至手心。

许洛枝脑海中闪过昨日姑姑的信中的警告,犹疑之际,抬眼却对上了段府管事的视线,似乎看出许洛枝的犹疑,段府管事眸色沉沉:“许姑娘,您放心,我家公子绝不可能伤害你。”

理智在脑中拉扯。

最终,许洛枝还是收下了那玉哨。

离开牢狱。

却正好见到梁君泽,他似乎是在外等了许久。

见到许洛枝出来,他沉眸上前来。

“你是来看望段家下人的?”

许洛枝并不否认:“他们在我店里出的事,我过来询问一下,理所应当。”

“可我都同你说了,那段景珩不是什么好人!”

梁君泽眉头紧蹙。

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,他反应过来,冷声问:“难不成,你知道段景珩在何处?”

“不知。”

许洛枝深吸口气,“世子请便,我要回府了。”

说完,她绕开梁君泽转身离开。

可紧接着。

梁君泽却踏步跟了上来。

“许姑娘,我想去府上拜访一番,可好?”

第23章

许洛枝的脚步顿住。

“世子自重,盛京中人人皆知我许府独我一介孤女,你我之前又有订婚流言,如今若被人见你出入我府中,莫不是要被人说闲话去?”

这话她说得冷漠。

梁君泽听得刺耳,心口更是堵闷不已。

自幼他便是众星拱月,何曾被人这般嫌弃过?

可偏偏是她,偏偏是许洛枝。

梁君泽心有不甘,却不想如她愿放弃,不觉冷声反驳:“外人流言,何必在意?莫不是许姑娘还在意我不成?”

闻言,许洛枝露出几分诧异,她实在是没想到梁君泽还能说出这种话来。

她没有多说什么,默认他随自己入府。

抵达府前。

正要入府之际,侯府却突然来了人,将梁君泽拦住:“世子,老夫人唤你回去。”

梁君泽神色一顿,“我晚些自会回侯府。”

说着他坚持要踏入许府。

见状,侯府下人心一横,再度上前拦住了他,直白坦言:“世子!老夫人交代了,绝不能让你踏入许府一步,不想让你再跟许姑娘扯上一点关系,重新污了侯府好不容易清净的名声!”

梁君泽的脸色难看至极,又羞又愧,下意识看向了许洛枝。

以祖母的性子,能有这番举动毫不意外。

“洛枝,这话是……”

他试图解释。

可许洛枝只是轻笑:“世子,我说过的,你不该来我许府,你瞧,你不在意流言,可你祖母在意,你身后的侯府在意。”

“我最后同你说一次,我们不合适,你就该做你的侯府世子,日后继承侯府成为侯爷,可我一介孤女,配不上你。”

“你再纠缠于我,除了能让你自己心安之外,并不能让任何人顺心。”

“我因此烦扰,侯府也因此担忧,外人更加是看了笑话去。”

“所以,何必呢?”

她字字坦然落下。

梁君泽神色暗淡了下来,他张张嘴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似乎竟无从反驳起。

最终,他还是没能跨过许府门槛。

“洛枝,终有一日,我会重新扫除我们之间的障碍,让你重新接受我的。”

他身影远去。

许洛枝的眉头却未曾松懈下来,她长长叹了口气。

她一听梁君泽最后那话,便知道他根本就尚未明白她真正所想。

日后他总会明白的。

如今首要之事……

还是府中那位。

许洛枝进了府,一路朝着最里处的屋子走去,管事正迎面走来,见了许洛枝低头行礼:“小姐回来了。”

“嗯,他今日如何?”许洛枝张口询问。

管事是姑姑派给她最信任之人,因此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,收留段景珩之事,她都未曾瞒过管事。

“段公子今日早上醒来,老奴已经替他换过药,也送了些吃食过去。”

“不过段公子似乎心事重重,说想独自休息,老奴便没有打扰。”

管事一一告知。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许洛枝点点头,便朝里屋走去。

既然段景珩醒了,她倒是有不少问题想趁此机会问个清楚。

第24章

进了房间。

许洛枝妥善关上门,疾步走向床榻。

“段景珩!你醒了是不是该回答我……”

见到了无踪影的床榻时,所有的后话戛然而止。

许洛枝眸色大震,巨大的怒气与被戏耍感油然而生。

段景珩竟然跑了!

第一次他也是突然消失无踪影,可那时他好歹是养好了伤才跑,这次竟然在第二日便溜了!

他就这么不敢回答她的疑惑?

许洛枝眸色冷凝,她倒是想看看,这次他是否还会跟上次那样厚脸皮重新出现。

床榻上留了一封信。

许洛枝走过去,将其拆开。

见到里面的内容时,她气笑了。

只见信纸上寥寥数语,没有一句正经话,尽是些插科打诨的混账话。

最后一段他写:

枝枝,你昨夜要求赔偿的数目我今日算了算,实在太过巨额,你知晓的,我这人只懂吃喝玩乐,家底虽丰厚,也经不起我这样玩。

思来想去,既然赔不起,我也只能以身相许了。

不过我此刻这身子又弱得很,怕你嫌弃,就先回去补补身子。

日后再见,定还你一位康健富有的相公。

“……”

许洛枝盯着那信纸久久无言,饶是想象着有段景珩那张俊美的脸念出这些话,她也实在是受不了。

也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浪荡话,实在叫人恶心。

她毫不犹豫将信纸烧成了灰烬。

看着床边只剩残渣的药碗,眸色不禁还是露出几分担忧。

她明白,段景珩这次恐怕是真的遇上了难处,不然不会在这种重伤时刻还要离开。

但仔细想来,她又确实对他一无所知。

也自然无从得知他的近况。

她摸着身边的玉哨,不禁无奈叹气。

看来明日要将这玉哨还给段府管事了。

许洛枝也确实再度去了牢狱,想将这玉哨还回去。

不过才到牢狱说明来意,那狱卒便说:“段府所有人昨夜便被人接走了。”

“接走了?这是何意?”许洛枝一愣。

狱卒摇头:“具体情况我也不知,但是是被宫里的御林军来人带走的。”

宫里的御林军将段家下人押走的?

许洛枝心头一颤。

记起姑姑信中的警告,心底不禁升起一股寒意。

忽地,她记起前世一桩朝廷大事。

当时说是有敌国皇子潜入盛京,试图刺杀陛下,后来被三皇子识破揭露,设陷将那群敌国人一举打下。

难道……

许洛枝心寒至极,不敢再细想。

段景珩若只是普通的家世复杂,她信他救他,可若他真是那敌国皇子,自己的好心便就成了叛国帮凶!

她自然希望段景珩是好人,可如今种种迹象,让她心犹如沉入不见底的深渊。

回到府内,当天下午。

京中府衙便大肆宣扬布告,说是三皇子抓获了敌国奸细!

许洛枝听着,神色恍然。

哪有这么巧的事,早上御林军从牢狱调走段家人,下午便传来奸细落网的消息?

看来段景珩恐怕如今已是凶多吉少了。

许洛枝接到三皇子请柬,说是设了庆功宴,邀她前往。

接到请柬,许洛枝的手心却冒了汗。

自己与三皇子素未谋面,他为何要邀她?

第25章

准备前往三皇子府邸时。

许洛枝心生忐忑,她想,自己与段景珩的朋友身份,三皇子起疑也是正常,她虽救过段景珩,却从未有过其他心思,只要自己实话实说,应当也不算什么大事。

只不过,她怕的是连累姑姑。

不管如何,许洛枝已下定决心,若三皇子真要怪罪,自己便一力承当,不能让姑姑受影响。

这般想透了。

她也就坦然不少,上了马车前往。

抵达王府。

许洛枝在丫鬟的陪同下森*晚*整*理入府。

府中假山流水环绕,气派热闹。

在门口迎客的是三皇子的夫人,许洛枝此次前来,府中宾客众多,按礼仪她戴着白纱斗笠,交过贺礼后便由王妃领去内院女子所在处,只等开宴后再重新到宴厅。

许洛枝前世不曾跟三皇子府上打过交道。

因此琢磨不透这位王妃是何性子。

到了跟前,她规矩行礼:“王妃,小女是许府许洛枝……”

刚自报姓名。

却见王妃神色露出几分诧异,当即拉住了许洛枝的手亲昵道:“原来你就是许姑娘,久闻大名。”

许洛枝一怔,她不知王妃从何能知道自己的名字。

难道是三皇子……

这样想着,许洛枝心口骤然一沉。

随即又听王妃笑道:“你与世子之前的婚事也算是盛京一大奇闻了,后来又听说你还独自撑起了许府,还经营起酒楼来,我那时便想,你这女子不简单,日后我定要见上一见的,没想到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。”

王妃言谈间并无敌意,言笑晏晏,看起来十分和善的模样。

许洛枝心头的恐慌也在这话中莫名消散。

身后传来一名温润男声:“夫人,你别吓到许姑娘了。”

下一刻。

许洛枝便见周遭所有人纷纷朝男人行礼。

她匆忙跟着行礼:“见过三皇子。”

能在府上让所有人都行礼的人,除了三皇子也并无其他人了。

三皇子长得面冠如玉,长相俊朗,十分和善。

但不知为何,许洛枝见了却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来。

只是这股熟悉尚未抓住,很快便消失。

“不必多礼。”

三皇子抬手,随即却是对许洛枝笑了笑:“许姑娘,希望你今日能过得愉快。”

他态度温和良善,可听在许洛枝的耳里,莫名提心吊胆。

或许是她自己心虚的缘故,总觉得三皇子这是话里有话,像是在警告她什么似的。

但她表面还是什么都不曾表现出来。

她被王妃安排到了内院女眷宾客所在处。

里头坐了不少世家小姐。

其中自然也包括侯府的三小姐梁宁宁。

从前在侯府时,梁宁宁与她闹得本就不算愉快,此刻见了面,梁宁宁也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。

但好歹如今许洛枝的身份不一般,梁宁宁也不会主动过来与她多说什么。

两人对视一眼过后虽相邻而坐,却俨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。

许洛枝客套地跟其他几名相识的世家小姐打过招呼后,便兀自坐着,不多言。

梁宁宁却不一样,她的身旁凑了不少世家小姐,聊得欢快热闹。

“听说那位久居宫中鲜少露面的六皇子,今日也要过来呢。”

“宁宁,你不是说之前偶然入宫见过六皇子一面,他当真长得如谪仙?”

第26章

世家小姐们带着兴奋的询问声入耳。

许洛枝神色淡淡,并不太敢兴趣。

这位六皇子她倒是也久闻大名,听说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,然而由于是早产儿,自幼体弱多病,因此皇帝和太后皆对其更是疼爱有加,始终带在宫里养着。

其他皇子在及冠后皆会在宫外落府,唯独这位六皇子,成年后也依旧留在宫里。

在许洛枝前世一生的记忆中,倒似乎跟这位神秘的六皇子有过几次会面,只不过皆是阴差阳错隔了遮挡物,谈过几次话,却未曾真正见过面。

但那两次交谈间,她也看得出六皇子是位温润良善之人。

不过这些,对此刻的许洛枝来说,也并不怎么重要。

毕竟六皇子来与否,她不在意,她一心惦记的,还是段景珩那事。

她脑中始终环绕着三皇子那句话,琢磨着他到底有何深意。

这时,梁宁宁的声音带着几分娇羞传来:“六皇子长得自然是好看的,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了,所谓的貌比潘安在我心底便是如此了。”

“当真?会比梁世子还要好看吗?”

身旁其他小姐好奇问。

梁宁宁沉吟半晌,随即道:“虽然这么说对不住我兄长,但在我眼里,六皇子确实比我哥哥要好看些的。”

此话一处,周遭的世家小姐当即惊诧不已。

在她们眼里,这盛京中,梁君泽的才貌当是举世无双。

可如今身为梁君泽亲妹妹的梁宁宁却说,那六皇子竟然比梁君泽还要好看。

那不知要好看到什么地步了。

一群小姑娘眼里满是期待。

许洛枝听着,心思却有些飘远了去。

若真提及长相这一点,梁君泽确实是数一数二,但段景珩若非是敌国奸细,单论长相,长得也算是祸国倾城之貌的,只不过他那不着调的性子叫人容易忽略他的容貌,让人觉得不靠谱。

许洛枝长长叹了口气,仔细想来,自己也算是吃了他这貌美的亏,被他迷惑了去。

她承认,她确实是看他这长相这性子,便总觉得他不至于是多坏的人。

哪能知道,他竟偏偏是最坏的人。

光是想到这一点,许洛枝就气得牙痒痒,自己活了两世,没想到居然还能被这种小白脸骗得团团转!

许洛枝端起身旁的茶杯,喝了一大口才算是平息心中怒火。

等了一会儿后。

王府下人过来,恭敬请她们前往宴厅。

开宴了。

许洛枝跟着众人一同前往,按理说,她身为名不见经的许府孤女,应当是被安排在相对靠后的位置才是。

可她眼见着梁宁宁都已经坐下了,而带领自己落座的丫鬟却还在往前走去。

许洛枝心头一紧,忍不住低头看了看周遭。

梁宁宁向她传来了揶揄的视线:“这怎么还未找到席位,莫不是有些人不请自来没有席位坐吧?”

许洛枝抿唇不言,这时却听身旁领路的丫鬟开口:“许姑娘,请随我来,王妃特意交代过的,您的席位还要往前。”

周遭安静下来,梁宁宁的脸色也变了变。

这再往前,可是贵宾席了。

第27章

梁宁宁的嘲讽没了声,带了几分嫉恨。

她小声嘀咕冷笑:“还不是有许贵妃做靠山,否则谁会高看她一眼?”

周遭噤声无人敢多言。

许洛枝被领着继续往前。

心里却并不多愉快。

虽然人人皆认为她是因为姑姑才得到高看,可她却明白并非如此。

三皇子是如今极有可能立为太子之人,权势之高早已不需要仰仗拉拢任何人。

而前世,三皇子也确实成了太子,在许洛枝的记忆中,姑姑和三皇子也并非有过多私交。

也就是说。

三皇子完全没必要因为姑姑对她这般照顾。

唯一有可能的便是,段景珩那事了。

许洛枝一颗心不禁高高提起。

“许姑娘,请落座。”丫鬟毕恭毕敬将她带到了前方。

许洛枝看了一眼,这位置距离三皇子所在的主位只隔了一个位置。

而隔的这个位置。

正是那位久居宫内的六皇子。

她何德何能,竟能与皇子同席?

可王妃如此安排了席位,许洛枝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坐下。

旁边六皇子的位置还是空的。

她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,端坐在位置上。

抬眼看去,对面也渐渐落了人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。

在她的对面,落座之人竟是梁君泽。

两人对上视线,皆是一愣。

梁君泽显然也有些诧异,在看见她时,落座的动作都顿了一下,似乎对她会在此处落席感到诧异疑惑。

许洛枝只淡淡朝他点头笑笑,很快就移开了视线。

但她却能感受到梁君泽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。

对面的梁君泽迟迟未收回目光,实在忍不住才叫住王府的下人问了一句:“今日这席位是王妃亲自安排的吗?”

“是的。”下人回答。

梁君泽蹙了蹙眉,随即又问:“王妃与对面的许姑娘之前可有私交?”

“不曾,今日乃初次见面。”

得到这个答案。

梁君泽神色不禁露出几分不解。

既然如此,许洛枝为何会坐在这个位置?

思来想去没有头绪,梁君泽索性也就不再多想,只稍稍看了她一眼后很快移开了视线。

他想,既然王妃有此安排,定然是有她自己的顾虑。

周遭的人渐渐入席。

这场宴席也开始步入正轨。

许洛枝始终端坐着,她旁边的位置却始终空着不曾落人。

而后排梁宁宁一行世家小姐自然也跟着往这边看过来。

她们先是看了一眼许洛枝,露出几分诧异后,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空荡荡的六皇子席位上。

被盯着看了许久。

许洛枝不免也心生好奇,也不知这六皇子到底是何面目。

然而直到三皇子落座,正式开席上菜。

六皇子的位置也依旧无人。

说是身子不好,旧疾复发,恐怕是来不成了。

后排的梁宁宁一行人眼底的失望显而易见。

许洛枝侧目看了一眼空座,很快收回目光,并未多在意。

开席期间,歌舞升平。

正热闹之际。

门口骤然传来一道清冽男声。

“三皇兄!真是抱歉,我来晚了——”

在这宴席,能喊三皇子做皇兄的,除了六皇子也没有别人了。

一时间。

所有人的目光当即朝门口声源看去。

第28章

听见声音的那一刻。

许洛枝的神色便微僵,原因无他,而是她听着这六皇子的声音,太过耳熟。

荒诞的猜测自她心底油然而生。

待抬眼看去,见到门口那张熟悉的俊朗面容时,她的眸色骤然冷沉下来。

随身丫鬟夏衣不禁也露出诧异:“小姐,这不是段公子吗?”

“慎言,他是六皇子。”

许洛枝呵斥完,仰头喝下杯中酒,目光却落在了那缓缓被推进来的男人身上。

段景珩坐着轮椅,气色看起来并不大好。

大抵是身子尚未恢复。

原本高悬的心落了定,随即却又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来。

许洛枝一方面松了口气,毕竟段景珩不是什么坏人,可另一方面却难免觉得生气。

主位的三皇子起身,去迎六皇子,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。

“六弟,你身子还未好利索,不过来也无妨的。”

“三皇兄,你就让我出宫透口气吧。”

六皇子笑着应答。

很快,三皇子亲自推着六皇子的轮椅朝前方走来。

这一刻,许洛枝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见三皇子会眼熟,原来他们兄弟二人,眉目间有六分相似。

而在她对面的梁君泽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,心口猛地往下沉。

段景珩以六皇子的身份出现的这一刻。

梁君泽的惊诧不比许洛枝少。

直到这一刻,他才算是明白为什么自己查不到段景珩的底细,也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带人抓的段家人,会被御林军全权接手。

他倒是不曾后悔,即便是再来一次,他还是会去查,会去插手。

但……他慌的是许洛枝。

见她此刻这反应,显然也是被段景珩蒙蔽,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。

思及过往,许洛枝应当是最忍受不了欺骗的。

如今段景珩骗了她,她应当是不会再与他多有干系了。

可梁君泽却记起那日段景珩的话,听那意思,段景珩似乎对洛枝是有想法的。

若是之后段景珩以皇权压她。

她该如何……

光是想到这些,梁君泽只觉脑子里像是缠绕了一团乱麻,无法理清。

再回过神来时,段景珩已经来到了许洛枝的面前。

两人对上视线。

段景珩眼中笑意微顿,随即却是带了几分疏离客气:“许姑娘,这段时日多谢你的相助。”

说完后,他便连看也不看她,被人搀扶着入了旁边的席位。

只有三皇子在旁笑呵开口:“许姑娘,今日邀你入贵宾席,也是为感谢你,听景珩说,要不是有你这段时日相助,又借他那盛春楼设陷阱,我们也无法这么快将那奸细落网。”

“我六弟对你隐瞒了身份,又假意与你结交,这心底实在过意不去,便趁着今日设宴,特地请你来款待一番,还望你莫要同他多计较。”

那态度架势,仿佛说段景珩似乎只当她是他伪装身份时的过客,并未带多少真心。

许洛枝一时怔住,心口莫名堵闷。

她语气不禁也带了几分冷意:“小女哪敢同六皇子计较,能帮得上您,乃小女之大幸。”

旁边的段景珩看了她一眼。

随即却听许洛枝又道:“但有一事,之前六皇子承诺过小女的赔偿,不知是否还作数?”

话落,她目光沉沉看向了段景珩。

第29章

段景珩别过了眼神,脸上带着疏离笑意。

“许姑娘放心,我承诺过的,自然会赔。”

“那小女便谢过六皇子了。”

许洛枝淡淡欠身,很快也就不再看他。

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,许洛枝就已经了然,既然他要与她拉开距离,那如愿便是了。

也是,他是高高在上的六皇子,怎会这么轻易跟她这一介孤女真心交朋友?

宴席到后面。

不少宾客已然起身互相聊天敬酒寒暄。

许洛枝坐在位置上,见到梁宁宁和几名世家小姐上前来,与段景珩交好。

就连向来跋扈的梁宁宁也端了淑女模样。

“六皇子,幼时在宫中我掉了玉坠,是你捡到还我的,一直想寻机会感谢您,如今小女以茶代酒,敬你一杯。”

段景珩懒洋洋靠在座椅里,听见这话,那双桃花眼眨巴着带着盈盈笑意。

“我记得的,你是侯府的梁三小姐,当初不过举手之劳,莫要放心上。”

“如今我身子不好,喝不得酒,不知能否也以水代酒?”

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耐心,体贴周到。

不时还能逗得几名世家小姐笑出声来。

许洛枝坐在旁边,莫名觉得刺耳。

耳听着段景珩不知又讲了句什么笑话,那笑声更浓切。

许洛枝再听不下去,起身来。

时候也不算早了。

已经有不少宾客开始道别离去。

许洛枝便也上前去,朝王妃开口道别:“王妃,今日您的邀约小女十分愉悦,时候不早了,便不多留了,小女……”

听出她的道别意向。

王妃往她身后的某个位置看了一眼,“许姑娘可否多留一下,晚些我们有些感激礼想单独送礼。”

许洛枝不傻,王妃看的方向正是段景珩所在的位置。

可此刻确认段景珩的身份过后,许洛枝也已经不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了。

因此她笑笑:“感谢王妃费心,若是因为之前助六皇子之事的谢礼,小女受之有愧,小女不过是尽了分内之事,也只是对友人基本的信任才阴差阳错助了三皇子一臂之力,此次宴席已经受宠若惊,再多的,小女实在受之不起。”

王妃怔住片刻,还想再说些什么时。

却听一道声音插过来。

“许姑娘是要回去了吗?正好我也要回侯府,不如一道走?不然你一介女子,单独回府也实在叫人不放心。”

许洛枝眉心微蹙,可回头看见段景珩后,她思虑片刻,却是点头:“那便多谢世子了。”

两人对话间,王妃终究没再多说什么,只得放人。

梁君泽去领梁宁宁一同走时,隐约还能听见梁宁宁的不满抗议。

直到到了门口,见到许洛枝。

梁宁宁当即恍然,忍不住瞪了梁君泽一眼:“兄长,你未免太过分,为了你自己的幸福,竟要弃妹妹的幸福不顾?”

“胡言乱语什么?”梁君泽不自在地低斥,随即看了一眼许洛枝。

许洛枝却当没听见般,率先上了马车。

而旁边的梁宁宁虽依依不舍,却也未要多留,只是轻叹。

“本来就是,这六皇子身患绝症,本就见一面少一面,你还不让我多看看。”

第30章

登时。

许洛枝身形微顿,露出几分诧异。

回想片刻,她神色又恢复了几分淡然。

想来段景珩虽然确实身弱了些,可哪里像是绝症之人的模样?

前世,也从未听说六皇子英年早逝的消息。

大抵是流言胡乱传的罢了。

许洛枝不再多想,很快命管事驾车回府。

途中。

她能感受到,梁君泽驾马在她车外不紧不慢跟着。

梁君泽先开了口:“洛枝,你之前是否也不知六皇子的真实身份?”

“嗯。”

许洛枝回了话,却有些无奈,“若早知他是那般高不可攀的人,我哪能那般肆无忌惮跟他结识,我之前还让他做了我的新酒试喝,现在想想,也算是庆幸我那些酒没让他喝出问题来,不然我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。”

这话不经意间表露了她如今的态度,显然是要跟段景珩拉开距离。

想通这点,惹得梁君泽带了几分笑,他似乎倒是心情极佳。

他不禁附和笑:“也是,谁能想到陛下那般宠爱的六皇子会用这样玩世不恭的身份出现,也难怪我当初没能查到他的真实身份。”

许洛枝笑了笑,却并没有再多说话。

车帘挡住了她,梁君泽看不见车内场景,一时有些琢磨不透。

直到一阵风刮过,他看见车内许洛枝靠着马车窗边,闭着眼,似乎是睡了。

宴席间喝了酒。

风一吹,她就犯了困。

等许洛枝再清醒过来时,马车已经停在了许府门口。

她回过神来,由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。

许洛枝看了一眼梁君泽,缓缓道谢:“多谢世子相送。”

“累了吧,赶紧回府歇着。”

梁君泽向她笑了笑,也未多留,很快带着梁宁宁往侯府的方向离开。

看着梁君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。

许洛枝在原地又站了许久,最终疲惫至极地长叹了口气,转身回府。

许府大门也随之紧闭关上。

或许是在马车上休息过一会儿,回了府,许洛枝倒是更清醒不少。

进了内院。

小厮上前来,再度递上信:“小姐,贵妃娘娘送来的信。”

许洛枝接过。

回到屋内,再度打开。

姑姑大抵也是知道了三皇子邀请她的事,向她坦言了段景珩的身份。

在信的最后,姑姑说——

枝儿,六皇子来寻我聊了聊,向我替你传达了歉意,你不必为此介怀,他确实事出有因,无奈之举。

另外,虽你与六皇子结交姑姑并不反对,可你若是对他付出真心,想与他共结连理,姑姑却还是不太同意的,六皇子其人相貌品行自是不必说,可唯独他身弱,实在并非夫婿良人所选,劝你三思,莫要辜负自己后半生。

许洛枝收起信来,耳尖泛起热度。

姑姑这言下之意她听得明白,无非就是觉得段景珩活不久。

可……

她又从未想过要嫁段景珩!

许洛枝实在是无奈至极,自己是与段景珩要好,也确实拿真心相待,可最多不过是知交之情,不参男女私情的。

因此看见姑姑这信中所言,不禁哭笑不得。

思来想去,她到书桌前,点了烛火。

开始给姑姑写回信。

写完后,正要装信封。

门口骤然传来叩叩敲门声。

“枝枝,是我。”

第31章

段景珩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。

带着几分心虚与讨好。

许洛枝动作一顿,随即冷了语气:“夜深了,小女不便见外男,六皇子还是请回吧。”

听见这话。

门外的人影顿了顿:“枝枝,你生气了?”

“六皇子多想了,只是实在于礼不合。”许洛枝坚持道。

门外便再没有了声音。

段景珩咳嗽了几句,不再多说。

听动静似乎是离开了。

许洛枝松了口气,继续将信纸装好,交给管事后,起步回房间。

却在到门口时,陡然停住了脚步。

只见段景珩环腿坐在她房间门口,苍白的脸上眸色猩红。

“你怎么还没走?”许洛枝有些诧异。

段景珩抬眼执拗看她:“我走了,你恐怕只会对我误解更深,我不想让误会留过夜。”

这话让许洛枝心念一动。

最终还是打开了门,让他进来。

段景珩身子似乎确实没能恢复好,进门时还踉跄了下,许洛枝扶着他才落座。

“你晚上参宴时还坐着轮椅呢,怎么现在……”许洛枝有些担忧。

“那是装的。”

段景珩跟她说道。

许洛枝的话一时堵在了嗓子眼,她瞪圆了双眼,“那你现在?”

“现在不是装的,”段景珩忙不迭摇头,“我确实身子还未好,但没到那样严重的程度,去参宴时那样,不过是装给有心之人看的。”

‘有心之人’这四个字不难理解。

许洛枝好似明白了什么,权势斗争何其复杂,段景珩生在皇家,难免陷入尔虞我诈中,要隐藏本心真意。

她神色一顿,脑中忽地也明白过来什么。

而段景珩也在这时将她的猜测确定。

“所以我今日在宴席上与你拉开距离,也是装给有心之人看的,这样说,你可明白?”

许洛枝沉默不语,她明白,怎么能不明白呢?

姑姑也是这样对她的。

段景珩的身份,自然如此。

若是被人知道六皇子与她交好是真心,那他们之间会传出的流言蜚语倒都算是小事了,更是会让有心之人联想到姑姑与六皇子的关联。

这不仅仅是她和段景珩之间的交情,更是牵扯巨大的势力之争了。

因此,段景珩疏远她才是对的。

这些其实给多些时间,许洛枝或许明日一早自己也能想通。

她没想到段景珩会特意过来解释。

“我知道了,我不怪你的。”

“你身上有伤,还特意过来,不怕被人知道?”

大抵是看出许洛枝的神色是真的没有生气了。

段景珩的神色也轻松不少,他勾了笑:“无妨的,来见你,总归是要风雨无阻的。”

“你又来贫嘴了。”许洛枝无奈看他。

段景珩轻哼:“哪里是贫嘴,我可是真心的,再说,日后我白日里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光明正大见你了,就只能偷偷摸摸来见你了。”

听他这意思……

许洛枝神色大为诧异:“你不会以后都要暗地里来找我吧?”

“有何不可?”

段景珩目光无辜又炙热,含了几分调笑。

“毕竟我之前信中可说了,要对你以身相许的。”

第32章

有时候,许洛枝真是对他这种玩笑实在是无可奈何。

若非她深知他秉性。

怕是要被他这副模样骗了无数回了。

“你之前还说要回答我的问题呢!”许洛枝懒得理他。

段景珩一愣,记起来,随即叹口气坦白:“你说我第一次认出你来的事?还记着呢?我那时是在许贵妃那里见过你的画像,当时便认了出来,但我从未有心接近你,那次确实是意外,后来是不得已。”

这般解释,许洛枝倒是信的,她沉默一会儿,兀自揭过话题:“你之后是不是要回宫里去了?”

“不回。”

段景珩却是摇摇头,他道:“今后段府就是我日后的王府了。”

许洛枝却是一怔。

“皇子在外设府需成家,你……”

印象中,前世段景珩始终未曾在外设府。

段景珩只是笑,目光灼灼盯着她看:“父皇特批我未婚设府,不过要是你愿意,我自然也能成家。”

“行了,你少拿我打趣。”

许洛枝只信了他前半句话。

见状,段景珩眼底暗了几分,欲言又止半晌,却在抑制不住的咳嗽中彻底没再多提这事。

他只笑道:“但我确实需要在宫中休养一段时日,这期间,你莫要太想我。”

许洛枝本能地忽视他后面的话,点点头。

随即她记起之前段景珩时不时消失一段时间的事来。

“之前你消失的日子是不是也都是回宫了?”

段景珩点点头:“我自幼身子弱,每月需回宫泡药浴针灸,不然命不久矣。”

许洛枝一时怔住。

她原本以为宴席上听见说他有绝症是流言,如今听他这么说,竟倒像是真的。

“你这病,可痊愈吗?”

段景珩眼底闪过些什么,旋即却又恢复成不正经的模样:“怎么,你担心我无法以身相许?你放心,为了你,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。”

“说真话。”许洛枝瞪他一眼。

看出她神色间的认真。

段景珩只好收敛了玩笑神色,随即道:“我这病听太医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,暂时没寻到根治之法,从小到大父皇已经替我寻了不少神医,还是没能寻到痊愈之法,只能靠药维系,但只要修身养性,每月定时休养,这身子活也能继续活下去。”

“这几个月,我还以为你只是懒散了些,没想到你是身子原因。”许洛枝有些无奈。

段景珩一时哭笑不得:“也没那么弱,我除了病发之时,其他时候也是跟你相处那般正常。”

这样一说。

许洛枝也才松了口气。

凌晨之际。

段景珩便离开了许府。

看着他熟稔翻墙离开,许洛枝无端生出两人像是在偷偷摸摸做见不得人的事的念头来。

实在是荒唐。

如段景珩所言,隔壁的段府翻新,换上了王府的牌匾。

许洛枝神色淡淡,视线并未在上方多留。

而段景珩本人并未在府中出现,应当是回宫休养去了。

日子一天一天过去。

盛春楼在修缮过后,重新开业。

许洛枝又回到了以往忙的时候,只是偶尔会怀念段景珩替她试酒的时刻。

但她心里也明白,虽然那晚段景珩来跟她说了那么多,可他们两人身份到底悬殊。

饶是她依旧能将他当挚友,他们也无法再回到过去那般无所顾忌的时候了。

许洛枝从盛春楼看完账本回来已经天黑了。

回到府中,管事恭敬上前。

“小姐,宫里来了令,许贵妃生辰日许你进宫作陪。”

许洛枝的神色一怔,却并无欣喜。

第33章

许洛枝清晰记得。

姑姑的第一个孩子,便是在她的生辰宴上失去的!

其中具体事宜她却并不太清楚。

因为那日,她本要进宫,却恰逢感染了风寒,于是被侯府老夫人阻止,那时她自己也怕将病气带入宫中,惹来麻烦。

于是最终就在侯府待着,然而没想到当天下午,她便得知宫宴上,姑姑失去了她入宫后的第一个孩子。

后来她曾去打听过消息,只隐约得知这事与后宫争宠相关。

更具体些,似乎与现皇后有关。

有人说是宫宴上,皇后故意让姑姑献舞,结果地上恰好有水渍,姑姑摔了一跤,身下当即血红一片。

这个时候,众人才知,原来姑姑有了身孕。

后来许洛枝去看望姑姑时,见姑姑伤心之色,也就没多问,不想再触及姑姑的伤心事。

但她确认的是。

在这次小产前,姑姑是并不知道她自己已有身孕之事的。

许洛枝心下一沉,既然今生姑姑进宫之事提前了,那怀孕之事,是否也同样提前了?

然而不管如何。

这次姑姑的生辰宴,她定然是要去的。

这么打算着,也不知是命运使然或是意外。

临入宫前一日。

向来身子康健的许洛枝竟莫名头昏脑涨,发起热来。

竟是跟前世症状一模一样!

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不太确定,如今身体的症状却让她无比确认,前世之事与现在相印证了。

前世。

姑姑就是从这次失去孩子过后,心态和身子都受了损,最后红颜早逝。

后来就连御医也说,姑姑郁积的种子便是在这初次小产时留下的。

如今重来一次,她一定要护住姑姑。

管事担忧上前来问:“小姐,你身子不佳,明日宫宴不如就推了吧?”

许洛枝摇摇头。

“我要去。”

她忽地想起,很久之前,段景珩送了她一些药丹,其中一瓶,似乎就有能让人短暂精神百倍的药物。

只不过当时他似乎说有副作用,至于是什么,她却有些记不起了。

但总归不是什么致命的。

如今没有别的法子,许洛枝去翻出了那瓶药来。

隔天,出发之际。

许洛枝不做犹豫将其服下。

不过片刻,她当即感受身轻如燕,难受症状尽数消失,甚至比过往还要再精神。

倒是没骗她。

许洛枝整装齐发,前往宫宴。

在宫门前下马车入宫。

正好碰见侯府一行人同样入宫。

梁君泽见了她,神色一喜,踏步要上前来。

尚未跨出一步,却听侯府老夫人沉沉喊了一句:“世子,注意举止。”

警告声让梁君泽到底还是有所顾忌。

他最终只深深看许洛枝一眼,没再过来。

而老夫人只轻飘飘睨过来,高仰头离开了。

许洛枝并不放心上。

入了宫,她跟着宫使前往姑姑宫中。

路过御花园时。

迎面正好走来一行人,笑声入耳。

正是几名皇子并肩而来,段景珩便在其中。

多日不见。

段景珩的脸色已经恢复红润,看起来不似过往那般虚弱。

两人相视一笑后,并未多言,错身而过。

许洛枝一心惦记着姑姑的事。

自然也并不知道,擦身而过后,段景珩的脚步一顿,神色忽地僵住。

他自幼嗅觉灵敏,可刚刚那是错觉吗?

他怎么会在枝枝身上嗅到了那醒神药的药味?

第34章

段景珩眉头微蹙,回头深深看了一眼。

身旁的皇子疑惑问:“六弟,怎么了?”

“没事。”

段景珩不动声色收敛眼中疑惑,与他们并肩前行离开,心里却留了个心眼。

玉华殿。

许玉婵刚换上新做的锦服,拧起了眉头,却又有几分不解,这新衣不过是半月前刚制好,当时自己穿还显宽松,如今怎么竟有些紧,难道是自己又胖了?

但她此刻要忙的事多得很,也就不将这事放在心上。

听闻枝儿进宫来了。

许玉婵忙不迭起身去迎。

许洛枝踏入殿中时,规矩行了礼,眼神克制地看了姑姑的腹部一眼。

宫中行事说话皆要小心,许洛枝也并未直白跟姑姑坦言,只想着时刻陪着姑姑,只要让姑姑安然度过今日,这孩子或许就能保住了。

因此见了姑姑后,许洛枝一刻不离。

许玉婵不禁都透了几分无奈:“你初次入宫,难不成就不想跟其他人一样到处逛逛瞧瞧?”

“不,我只想陪着姑姑,多见见姑姑。”

许洛枝挽着姑姑的手,忍不住撒娇。

也只有在姑姑面前,她才能真正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。

许玉婵摸着她柔顺的长发,也没多说什么,只宠溺笑着,随她去。

许洛枝看着姑姑,心不禁一紧。

“姑姑,今日是你生辰,你不开心吗?”

不知为何,姑姑虽然看起来很开心,可那笑森*晚*整*理意未达眼底。

闻言,姑姑一怔,却是摇摇头:“没事的,姑姑开心,见到枝儿,姑姑怎么会不开心呢?”

显然,姑姑不愿多说。

许洛枝怔愣许久,也就不再多问。

在殿中待了不久。

受陛下之令,姑姑的生辰宴正式开始。

许洛枝的位置安顿离姑姑很近,这让她也不禁松了心,这样若是有什么情况,自己也能第一时间护住姑姑。

开宴不久。

皇后开了口:“今日妹妹生辰宴如此热闹,听闻妹妹舞技绝佳,不知今日能否一见?”

话音落地,殿中安静无声。

没人敢多言一句话。

许贵妃的生辰,却让她亲自献舞,谁人都知过分不妥。

可偏偏一向宠爱许贵妃的陛下此刻竟然不发一言,没有陛下撑腰,皇后之令,许贵妃亦是无可奈何。

眼看许玉婵僵硬着脸色正要起身。

许洛枝猛地站起来上前去:“陛下,皇后娘娘,小女愿献丑一曲,恭贺姑姑生辰大喜。”

原本就静寂的殿中,更是能听见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。

许玉婵眸色一紧,朝许洛枝使了个眼色,紧张朝皇帝下跪:“陛下,臣妾侄女不懂事,实在失礼,还请……”

话才起头,却见陛下威仪十足的神色微顿,他抬手打断了许玉婵的话。

皇帝将目光落在许洛枝的脸上,带了几分好奇。

“哦?你就是许贵妃的侄女,那位跟侯府退婚的许洛枝?”

陛下亲口提了她的名字,这倒是让许洛枝大为震惊。

她垂眸跪下:“是。”

皇帝认真凝视着她,随即将目光从台下梁君泽的脸上扫过,又落在了段景珩身上。

半晌,他收回目光。

“行吧,就由你来献舞助兴。”

第35章

得到陛下的许可。

许洛枝总算是松了口气。

她起身到了台前,与乐师提过曲目后,随即伴随乐声翩翩起舞。

悠扬清亮的乐声传来,许洛枝身姿轻盈,长袖翻转,确实叫人看得赏心悦目。

一曲结束。

有陛下领头,殿内掌声不断。

显然,这场舞叫陛下看得满意了。

许洛枝躬身行礼:“陛下,献丑了。”

“这孩子实在是谦虚!”皇帝笑了笑,看向了身旁的许玉婵,“你这侄女倒有几分意思,之前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她还有如此才情?”

“她不过随便学学皮毛,陛下过誉了。”

许玉婵低头只这么回。

她态度显得有些平淡了,皇帝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,他看着许玉婵,眸色泛起一抹深意。

此刻的许洛枝心中却是欢喜的。

既然自己替姑姑跳了这支舞,那是不是证明自己护住了姑姑?

这般想着,她自然也就未注意到皇帝投过来的视线。

回到位置。

许洛枝缓了缓,喝了水,但很快她觉得四肢有些发软,不知是不是刚刚跳舞泄了力气。

好在自己坐在位置上,也能撑住。

直到这时。

却听皇帝在上方笑着再度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。

“枝儿,不知你如今还想嫁梁世子吗?若你想,朕当场可替你指婚,有朕做主,保你在侯府不受欺辱。”

此话一出,众人看向了侯府老夫人。

老夫人虽然已经身形端正,可眼底却透了几分慌乱之意。

陛下这意思显而易见,是要为许洛枝做主的,若是此刻许洛枝开口说了他们侯府的不是,怕是……

然而很快,许洛枝沉着冷静的声音响起来。

“小女多谢陛下垂恩,侯府家风向来清廉宽厚,小女在侯府并未受过多大委屈,梁世子也是才貌双全,是小女没有福气,与侯府有缘无分,也并不奢求此缘分。”

梁君泽的眼神渐渐暗了下来,能当着陛下的面如此坚决拒绝,看来许洛枝是真的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了。

他垂下眼眸,兀自仰头灌下一杯闷酒。

老夫人的眉头舒展了些,眼底透了几分惊诧,但到底也没再表现出什么来。

而皇帝听了这话,先是一愣,随即却是舒心笑笑。

“看来枝儿是不肯入侯府了,既然如此,朕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,你姑姑对你向来珍视,想必一直想给你寻个好亲事,不过这盛京中,你连梁世子也看不上了,那想必其他世家子弟也入不了你的眼。”

“依朕看,你不如入了这皇家可好?”

此话一出,满殿皆惊诧。

所有人神色间各有异样。

陛下想法瞬息万变,此刻这话不禁有歧义,让人不知他到底是想将这孤女收入后宫,还是赐婚皇子。

毕竟这许贵妃本是侯府续弦已婚妇,陛下一念之间便能将她夺入宫封贵妃,如今若是兴起要收下这孤女,将她们姑侄二人同收后宫也不是不可能。

许玉婵眸色惊颤,下意识抬眼看向皇帝,几近失控:“陛下,枝儿才十六!”

皇帝神色一顿,当即也冷了脸,他看了看下方的神情。

“怎么,在尔等心中,朕就是如此好色之徒?”

众人无言。

皇帝眸色沉了沉,却转口笑道:“但你们倒确实给朕提供了一个新念头。”

第36章

许洛枝整个人脑子都懵了。

她怎么都没想过,此时将会是变成如今这般发展。

许玉婵脸色苍白拉住了皇帝的衣袖,低声道:“陛下,臣妾求您,臣妾知错了,臣妾不会再与你闹性子,求您……”

“哦?这么说,你今后不会再跟朕吵架了?”

也不知是许玉婵哪句话取悦到了皇帝,他眸色亮了一瞬,压低声音笑问。

许玉婵好似明白过来什么,她红了眼睛:“是,陛下是在故意逗臣妾吗?”

“谁让你一直不理朕。”

皇帝小声嘀咕了一声。

两人窃窃私语并未传到殿中。

因此台下众人神色惶惶,只当陛下是当真要将这许洛枝纳入后宫。

他握紧了拳头,动身试图站出来劝诫,可才有趋势,却被身旁的祖母压下。

老夫人冷冷注视着他:“想清楚了,你敢当众违抗陛下,要将你身后的侯府置于何处?”

梁君泽眸色复杂。

在皇帝面前,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,而是整个侯府。

最终,他还是坐了回去,紧攥的拳头终究还是松了下来。

他身上的责任让他无法赌。

就在此时。

一道清亮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当中。

“儿臣恳请父皇三思!”

是段景珩。

他站了出来,眸色冷沉,语气却异常坚定。

他是唯一站出来反对的人。

周遭众臣不禁惊诧议论起来。

“六皇子怎么会为这许洛枝站出来?”

“听说这次剿奸,六皇子化名潜在城内,与这许洛枝结交,或许有些交情。”

“可六皇子与她来往用的都是假名,哪来什么情谊?”

“那为何他要站出来?”

“六皇子自幼养在宫里,跟陛下父子情深,他身子也弱,和各位皇子也无夺嫡之争,向来是最清心寡欲事外人,犯不着为一名女子下场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众说纷纭。

可段景珩就这么站在中间,身形比任何时候都正经挺拔,神色也异常坚定。

许洛枝心口一动,想说些什么,可一口气提上来,她却发现自己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。

四肢酸软动弹不得,唯有眼神依旧清明。

她这时才记起,自己服下的那药,恐怕这便是其副作用了。

龙椅之上的皇帝总算是转过头来,意味深长地看了段景珩一眼。

“景珩,你此话何意?朕后宫之事,何时轮得着你来插手了?”

话语中的不悦太过明显。

台下不少人都替六皇子捏了一把汗。

三皇子当即拱手,试图替弟弟说话:“父皇息怒,六弟大约是喝多了,肆意妄为了。”

“不,儿臣滴酒未沾。”

段景珩眸色清明,当即否认了三皇子的话,他再度开口:“父皇要纳比儿臣还小的妃子,本就不妥。”

“皇帝纳妃,从未有年龄之分,只要到了可婚嫁的年纪,朕想纳就纳。”皇帝冷声轻哼回驳。

段景珩脸色黑沉,沉默许久。

而后却张口说:“若儿臣说,儿臣心悦许姑娘呢?”

“父皇难道要被人说,父子争妻戏言吗?”

殿中鸦雀无声。

众人没想到六皇子平日里看着无害,这种时候居然敢说出这般惊世骇俗之言。

第37章

就在所有人以为皇帝要降罪下来时。

却听陛下当即大笑出声:“好!珩儿!你可算是说出来了!”

这一笑倒让所有人一头雾水了。

段景珩反而是意识到什么,瞳仁大震,紧绷的神色透出几分龟裂。

皇帝哼笑:“朕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要纳许洛枝进后宫,朕只问她是否想入皇家!”

“入皇家,除了进朕后宫之外,与皇子婚配不也一样吗?”

“没想到闹出了这么一番闹剧,不过倒是让朕开心了。”

“向来不肯婚配的珩儿竟也能承认有心仪之人,甚好甚好啊!”

“既然如此,那便由朕做主——”

众人自然听得出来,陛下这是要给他们二人赐婚。

当即纷纷行礼听旨。

可殿中却再度响起段景珩的声音,他打断了皇帝的下令:“父皇!恕儿臣不能接受您的赐婚!”

敢当众打断皇帝的下旨。

也独有六皇子这一位了。

这次,皇帝的神色是真的冷了下来:“珩儿,莫非真是朕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了,这大殿上也是由你胡来的吗?”

“父皇!”

段景珩跪地行了大礼,“儿臣是喜欢许姑娘,却不愿强迫她,儿臣心知许姑娘只将我当挚友看待,并无儿女私情,若是此刻您将你我二人强行绑在一起,将来她也只会对我心生怨怼,更何况,儿臣身患奇症,未来不可见,若哪天撒手人寰,岂不是耽误了许姑娘一辈子?”

“这样的婚嫁,儿臣不愿。”

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许洛枝身上。

许洛枝眼圈泛了红,她没有想到,段景珩会替她想到如此地步。

沉默许久过后。

皇帝终究还是收回了话,没再就此事多谈。

宫宴继续。

结束时,皇帝带着许玉婵离去。

众臣也纷纷起身散去。

许洛枝浑身无力,不想被人看出来,便留在了最后。

“小姐,我们何时走?”丫鬟未曾看出许洛枝的不适,低头询问。

许洛枝想回答她,却连一丝说话的力气也挤不出来。

可她除了无力,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来。

不远处的梁君泽似乎是想过来与她说什么,可迈了几步,见她神色冷淡,最终还是踏步离开。

直到大殿只剩下许洛枝与一些宫人。

丫鬟总算是查出一丝异样,“小姐,需要奴婢搀扶吗?”

许洛枝眨了眼睛,算是应允。

就在丫鬟弯腰正要去扶她起身之际。

面前忽地落了一片阴影。

“你竟还当真是吃了醒神药?”

段景珩的语气半是诧异半是无奈。

许洛枝此刻无法说话,只能瞪圆了双眼看他。

段景珩便蹲下来,到她面前,勾了抹笑:“你莫不是连副作用都没弄清楚就直接吞了吧?”

那嘲讽态度似乎刚刚在殿中正经向她求爱的人不是他一般。

随即,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,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药丸,直接喂入她嘴里。

“这能让你有说话的力气。”

随着他话说完,许洛枝觉得喉头堵着的气似乎顺畅不少,确实有了开口说话的力气。

她说:“段景珩,你……”

刚喊了他的名字。

整个人忽地就被他腾空抱起。

段景珩垂眸看她:“你四肢依旧酸软无力,我送你出宫。”

第38章

许洛枝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。

不知怎的,她莫名红了耳尖。

眼看着他真要就这么抱着她离开,许洛枝心下一急忙道:“不妥当的,你再给我几粒解药。”

“没了,我就这一粒解药。”

段景珩无甚在意看她,唇角轻勾:“你放心,我在宫中本就随心所欲,加上今日在大殿上我求爱这一出,此刻我抱你出去最多也不过是被人说我强行占心爱之人的便宜,而你不过是一介弱女子,哪里敢反抗我这六皇子呢?”

他说得从善如流,倒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。

顿了顿,他压低声音话音一转又问:“还是说,枝枝你想被人知道你服了禁药?”

“禁药?”许洛枝当即被吓到。

“那药是我求御医私下特制的,确实是禁药,我给你其实只是好玩,没想到你竟真有用得上的时候。”

段景珩无奈解释。

许洛枝瞪他:“好玩?这东西能是好玩送的吗?”

最终,还是由段景珩将她一路抱着出宫。

但他选的是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。

一路倒是并未有她想象中的尴尬场景发生。

到了宫外。

段景珩将她送入马车内,离开之际,想了想还是又道:“今日在殿中我所言,你想信便信,不愿信就当是我为救你胡言乱语的,不必当真,我们还可以是从前的关系相处。”

许洛枝一怔,他这话是何意?

“总之,你不必在意我,你可以去喜欢你喜欢的人,我不会成为你婚配路上的阻碍,等你有心仪之人,我会以万金做礼,保你后生无忧。”

段景珩认真看着她。

这次,许洛枝脑中转了转,听懂了。

段景珩这话的意思是,即便他当众对她求爱了,可他却从未想过跟她结为连理,他只想维持跟她的挚友关系,没想更进一步。

其中缘由也不难猜,无非是因为他的身体缘故。

不知怎的。

想到这一点,许洛枝的心口莫名郁结了气,她想,难不成段景珩认为她就这般不能与他共苦吗?

可很快,这个反应又让她感到诧异。

自己分明只将他当朋友,怎能这么想?

不等她想明白。

段景珩已经踏步离开。

许洛枝看着他往宫门走去的背影,心里竟生出几分疼惜来。

从以前开始,她便总觉得段景珩的背影太过寂寥,就算是他身边有仆人同行时,她也偶尔会觉得他就像是孑然一身,仿佛不想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痕迹似的。

而此刻,在高大的宫墙做衬托下。

这种感觉空前强烈。

就像是,段景珩独身一人,即将被这宫门吞噬。

这感觉太过压抑。

让许洛枝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一声:“段景珩——”

前方的声音骤然停下。

段景珩回过身来,定定看她:“怎么了?”

许洛枝定定望着他。

许洛枝忽地朝他笑了,问:“没什么,就是想问问你何时会搬入城中王府,届时我还需不需要避嫌,能不能去你府上,又或者——”

她停顿了下,笑意更深了些。

“我想问的是,下次见你是何时?”

第39章

段景珩眸色颤动。

他脑中升起的第一念头,是想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。

可很快,他又将这种想法压下。

仅仅只是佯装轻松地耸耸肩,问她:“怎么,这么快就开始想我了?那我晚点便偷偷溜出宫去找你?”

这话传入许洛枝耳里,让她笑意瞬间收敛。

“算了,我真是脑子糊涂了才会问你这话。”

这定然也是那药的副作用。

许洛枝放下了车帘,示意管事离开。

马车远去。

跨过宫门之时,许洛枝看见顶着御医的马车正往姑姑的宫殿赶去。

心倏地提起。

宫宴已经结束了,按前世的发展,并未发生姑姑当场失血事故。

姑姑应当无事了。

可为什么还有御医前往?然而出了宫,许洛枝已经没有理由再入宫去了。

一路忐忑回到了府内。

药效一过。

许洛枝的身体像是被马车碾压过一般涌出疼意来。

醒神药的后遗症加上风寒时的发热痛楚,让她无法忍受。

管事当即喊了大夫来看病。

一晚上,许洛枝晕过去了三次。

直到最后一次醒来,窗外天色已经泛白光。

天亮了。

许洛枝的高热也终于褪去。

她浑身的力气终于恢复了不少,脑中惦记着姑姑,她顾不上许多,当即挣扎起身。

丫鬟见了,神色慌张:“小姐,你病还没好,这是在做什么?”

“管事呢?今日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?”

许洛枝实在无力,被丫鬟扶着重新躺下来,只能急忙问起管事来。

话音才落。

就见管事匆匆踏入屋内。

“小姐,你就安心养伤,宫里没什么事。”

“可我们昨日回来时,分明见御医去了姑姑殿中。”许洛枝神色焦急,她哪里能放得下心。

前世所发生的事历历在目,她实在不想让前世姑姑的悲惨再度上演。

一颗心始终高悬不下。

直到管事面上带笑,开了口:“小姐,你非要问的话,宫里确实是有一桩事,却是喜事,贵妃娘娘有孕了!”

脑中嗡然一声。

许洛枝僵了片刻,才总算是反应过来。

原来昨夜那御医是去看喜的。

自己已经算是保住了姑姑的第一个孩子,自己真的改变了前世那些不好的事。

这一刻,她整个人总算是松了口气。

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定。

这次风寒养病,足足养了小半月。

许洛枝没再出门见人,也全权将盛春楼交给管事。

期间,梁君泽前来探望过两次。

不过都被许洛枝回绝了。

他连许府门也未曾踏进过一步。

久而久之,梁君泽也就不来了。

许洛枝了解他,他向来心气高,之前这段时间对她的纠缠其实也不过是愧疚心加不甘心罢了,她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,她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真的有多么喜欢她。

现下也算是应了她的话。

梁君泽最后送来了几副补身子的药,还有一封信。

许洛枝原本一开始还是不想收的。

可梁君泽似乎是猜到了,不等小厮来拒绝,他便在门口高声呼道——

“许姑娘,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寻你,以后我便不会再惹你心烦,叫你碍眼了!”

他说得坦然直白。

许洛枝终极还是收下了,将药交给下人后,她打开了信。

第40章

垂目看去,许洛枝神色略泛动容。

——洛枝,这应当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唤你,之后我会如你所愿,跟你拉开距离。

之前是我一意孤行,是我自己不甘心,如今我才算真正明白,你说得没有错,是我错了,我是最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你面前的人。

从前我不懂,我总以为只要我愿意弥补,只要我从今以后好好待你,你就该回到我的身边。

如今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。

你不是我的所属物,你的想法意愿才是最重要的。

可惜我醒悟得太晚了。

而事实上,你看得远比我透彻,我确实不能抛下侯府护住你,我谈何资格来让你原谅我呢?

所以,我放弃了,以后我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。

我想跟你说,对不起。

对不起,我以前太过自负,轻视看你。

对不起,我一次又一次伤了你的心。

对不起,我在你沉塘之际选择了旁观,不曾给过你信任。

对不起,纠缠了你这么久。

最后,祝你和六皇子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梁君泽亲笔。

看完,许洛枝眸色微颤。

说心底没有任何涟漪肯定是假的,她两辈子的委屈和错爱,终于等到了他的一句道歉,难免让她生出几分异样来。

种种情绪,最终在她心间化为了一抹释怀。

她终于彻底释怀。

许洛枝不得不承认的是,在此之前她对梁君泽始终是怀有怨怼恨意的,可先有爱才有恨,她恨他,从某一方面来说,也是在意他。

可如今,她发现自己已经彻底释怀,她想,她下次见到梁君泽或许甚至可以相安无事地将他当做旧识去打招呼。

不在乎,才是真正地走出来。

许洛枝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,随即将手中的信纸收起,随意放入了信件匣中。

当天晚上。

内院安静无声,一道人影倏然翻窗进来。

还未靠近,正在练字的许洛枝动也不动便开了口:“堂堂六皇子,尽做些偷偷摸摸的事,也不怕传出去被人笑掉了大牙。”

那道身影一顿,随即从角落现身。

段景珩面带无奈: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
“我家戒备向来森严,能这样进来的人,除了你也没有别人了。”

许洛枝看起来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。

她将手下的字写完最后一笔,放下了毛笔,这才抬眼看他。

“说吧,来找我做什么?”

距离上次宫宴见面后,段景珩已经有大半月没有联系过她了。

段景珩向来散漫随心,可此刻却变得不自在起来,他靠在屏风边,只低声问:“听说你受了风寒已有半月,现在情况好一些了吗?”

“六皇子不清楚?”许洛枝好笑反问他。

段景珩避开了眼神:“这话什么意思?我在宫中,怎么会知道你的情况?”

许洛枝就不说话了,只定定望着他。

她知道他肯定是知晓她这段时间的情况的,毕竟他人虽然没出现,可从宫中送来的滋补药物从来没断过。

他以为夹在姑姑送来的补药中,她就不会怀疑了,可实际上,姑姑每次的家信都跟她说得清清楚楚。

不过看他这样,显然是不想承认。

许洛枝也没想逼他,只耸耸肩:“多谢六皇子关心,我已无大碍了。”

她一口一句六皇子。

段景珩察觉出不对劲来,一时怔住。

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。

“六皇子若是无事就请……”

“听说今天你收了梁君泽的信?”

第41章

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。

随即又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。

段景珩眉头一蹙,语气中透着委屈和不可置信:“枝枝,你这是赶我?”

这一刻,他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。

许洛枝耸耸肩,倒也没否认:“六皇子,人言可畏,你总这么半夜三更来翻我家墙,影响我今后嫁人的名声可怎么办?”

这话让段景珩神色微顿,他带了几分小心试探:“你……有婚嫁想法了?你要嫁谁?”

“不是您自己之前说的吗?我要婚嫁,你便送我万金,为了这万两黄金,我定然说什么都要找个人嫁了。”许洛枝回身坐在椅子上,轻飘飘开口。

这话确实是段景珩亲口说的。

段景珩一时无从反驳,可紧蹙的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开,安静许久,他闷闷开了口:“终身大事,不能这般随意,是谁都好,不能是梁君泽。”

“为何?”许洛枝问他。

见状,段景珩以为她当真是要跟梁君泽和好,神色不禁愤然:“他当初那样对你,你难道就因为他给的一封信就要原谅他吗?”

明显看出他的误会。

许洛枝却也没有要澄清的意思,她轻声道:“我仔细想过了,其实换作是我在他的角度,或许也只能不得已做出那些决定,再说他现在也真心向我道歉了,我如何不能原谅他?”

“许洛枝!你疯了?”

段景珩气极,脱口而出喊她的名字。

许洛枝神色却并无异样,她依旧定定望着面前的人,笑意未达眼底:“六皇子这又是在以什么立场在质问我?”

段景珩被她问得一僵,收敛了神色。

“自、自然是朋友。”

“既然是朋友,那就不便插手我的婚嫁问题。”

许洛枝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哪儿来的气,她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装得很好的态度。

分明一开始当众跟她告白的人是他,可后来他却也没想听她的答复就自顾自替她做了拒绝的决定,还说什么朋友的话,让她实在不爽得很。

段景珩哪里看不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,只是他张张嘴,却还是没有将心底的在意说出口。

最终,他轻叹口气,随手从怀里掏出包装仔细的一个机关小人。

“好了,枝枝我错了,你别气了,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来见你,总不是想来与你吵架的。”

他服了软,却是避开了话题。

许洛枝想说些什么,可在看见他那张无辜的脸时,一时又什么气都发不出来了。

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递过来的机关小人上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逗你开心的机关人,”段景珩将其放在了桌面上,演示般扯动小人手臂垂着的丝线,“看,它会摇扇子。”

随着他话音落地,他松开了线。

下一刻,就见木头小人手中雕刻的扇面扑扇,竟真栩栩如生动了起来,确实一下一下摇晃着扇面。

许洛枝看了看,眼底的气算是彻底消散了,可看久了,她似乎看出来什么。

“这小人……”

“是不是挺像我?”

段景珩笑着接下话来,随即打开扇面也做出小人的姿势,一下一下同步机关人的动作扇扇。

许洛枝终于被逗得笑了起来。

可就在这时。

段景珩眸色沉沉开了口:“我要离京了,这个小人以后就代替我陪你。”

第42章

许洛枝的笑意戛然而止。

她诧异看他。

听他话里的意思,就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似的。

这让她心底无端生出几分慌乱,“你要去哪儿?你的王府都还没正式住过几天,你就要离京,什么时候回来?”

就连她自己也未曾注意,她的问话杂乱无序,却透着浓切的不舍。

段景珩怔愣片刻。

忽地,他眸中闪烁,似乎意识到什么,他眸色微亮:“枝枝,你是不是不想我走?”

许洛枝一怔,一时没能回他。

段景珩想说什么,可最终只是笑笑:“不过我还是要走,我是去治病的,北方的远宁镇有位神医能医我的病,我想去试试。”

这话让许洛枝安心的同时,也不禁疑惑:“既然能治,以前你为何不去?”

“从前……我没有找到坚定活下去的意念。”

段景珩别有深意看了许洛枝一眼,脸上挂着轻笑:“不过现在我找到了,所以想试试。”

他分明什么都没有明说。

可许洛枝却似乎明白了什么,耳尖莫名泛起热度来。

“但我这病不一定能痊愈,我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回来,枝枝,我跟你这次道别,或许是几年后就能见,也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了。”

“你放心,你的万金之礼我早已派人备好,若这期间你有心仪婚嫁之人,我的承诺自然不会变。”

段景珩说到此处,却是停顿了许久才重新开口,“只不过,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你能稍微晚一些再去找喜欢的人。”

许洛枝沉默不言。

段景珩便又挠挠头故作轻松:“好了好了,我胡说的,你只要想,随时都能喜欢别人,我也没资格管,是吧!”

说完,他看了看天色,转身就走。

室内很快重新变得冷寂。

许洛枝盯着他离去的方向,思绪停顿许久后,眸中一点点变得清明坚定。

段景珩的马车驶出宫门,整装齐发准备出发去北方。

一路过了城门。

身后却骤然传来了疾驰的脚步声。

“段景珩!”

许洛枝大声喊了她的名字。

有那么一刻,段景珩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。

直到那声音继续不停传来。

段景珩猛地回过神来,“停下。”

他掀开马车帘,跳下来。

转身便看见许洛枝竟孤身骑马朝这边追来。

她的马术不好,脸色被疾驰的马速吓得苍白,但还是慌忙中拉住了缰绳,稳稳在他面前停下。

翻身下马时,许洛枝脚下一软,险些摔了去。

段景珩一把扶住了她。

“这么危险怎么不乘马车过来?”

许洛枝缓了缓神,摇摇头:“马车太慢,我怕追不上你。”

段景珩心念一动,久久无言,缓声问她。

“你来,是给我送别的吗?可我昨日已经同你道过别了,你不必走这一遭。”

许洛枝眸色清亮,定定望着他。

许久过后她摇摇头:“我不是来送别的。”

“我是来跟你表明心意的。”

这话一出,段景珩浑身一僵,整个人都懵住了。

他双眸是毫不掩饰的震惊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
得到的是许洛枝肯定坚决的点头。

“我喜欢你,段景珩,我会等你回来。”

第43章

“我有我自己的生活,所以我无法跟你一起走。”

“但我怕我不跟你表明心意,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,我也怕你误以为我不喜欢你,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。”

许洛枝眼神执拗又坚定。

段景珩怔愣许久,终究还是没忍住,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。

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:“好,我听得仔细,我会将你刚刚说的话记一辈子的,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。”

“我怎么可能反悔?我又不是你。”

许洛枝抬手回拥住他,无奈笑着。

这次便算是互许终生了。

许洛枝在城门口目送,直到他的马车影彻底消失不见。

她才转身一步步回城。

回到府内。

却见姑姑已经不知何时也出了宫,在厅中等了她不知多久。

“既然这么担心他,为何不随他一起去?”

许玉婵叹了口气,问她。

许洛枝却深深看着姑姑,只是摇摇头:“我还有更在乎的事要做。”

“什么?”姑姑不解。

可许洛枝却并不多说了。

在姑姑的孩子平安降生前,许洛枝没打算离开盛京一步。

她抬眼深吸一口气,饶是被拒绝了许多次,她还是再度问:“姑姑,您如今有孕在身,我能否进宫去陪您?我不久留,只照顾你到你腹中的孩子出世,可以吗?”

宫里与外面隔绝,许洛枝不想只能在外面被动听姑姑的事。

原以为姑姑还会跟以前一样拒绝,许洛枝甚至准备好了其他的说辞来说服她。

可没想到,姑姑看了她一眼后,却是点头应允了。

“好,正好我自从怀了孕后,如今在宫中总觉空虚无聊,若是有你进宫来陪着,我心底总归是开心的。”

听到姑姑的同意,许洛枝当即展露出笑意,蹭的起身。

“好!我这就去叫人收拾东西。”

她生怕姑姑会反悔,迅速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。

段景珩送的机关小人也被她亲手带上。

当天晚上,许洛枝随许玉婵入了宫。

自此以后。

许洛枝贴身照顾着姑姑,每隔七日都能收到段景珩寄来的信件。

看着信使频繁进出。

许玉婵看在眼底,不禁无奈笑:“他这信未免写得过于勤快,哪儿来的那么多话写?”

许洛枝只是不好意思笑笑,却将每封信都珍藏起来。

其实,段景珩写回来的信也森*晚*整*理没什么重点。

无非就是他途径了哪里,还有多久抵达,又或是途中见到了什么趣事,还提及了一些青山绿水美景。

他说:以后我们便四处游历,将大好河山都看个遍。

光是看着,许洛枝唇角的笑意便怎么都止不住。

三个月后。

段景珩寄回来的信是他抵达了神医的院子,开始诊治了。

或许是治病痛苦,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。

他寄回来的信就不似之前频繁了。

信中也只有寥寥几句话,说他又被施了几针,喝了几碗药,最多向她提了一句:药真的很苦。

可许洛枝知道,绝不止是药苦。

他所受的痛楚绝不止此。

她开始给他频繁寄信,开始给他诉说她的生活,从一开始的半月一封,到后来的每日一封。

一开始还能收到段景珩的回信。

再后来,却是再无消息。

十个月后。

许玉婵临盆,降下了小公主,十分健康。

她在宫中的日子结束,回了许府。

继续了过往的平淡的日子。

唯一不同的是,她的门前不再像以往那样有人前来求娶。

直到一年后。

刚过冬至,天气冷得很。

许洛枝披着披风在院中看着雪景,旁边放着她给段景珩写的最新一封信。

饶是知道他依旧不回信,她也依旧会半月寄信过去。

外面猛地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喜乐声。

许洛枝蹙眉问:“怎么回事?”

“小姐!说是带聘礼来求娶你的!”管事似乎也有些诧异。

许洛枝放下笔,起身去外面。

正要驳斥拒绝,却见日思夜想的那抹人影正立在最前方,朝她露出灿烂笑意。

“枝枝,我回来了!”

此刻的段景珩脸上透着红润,跟从前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同。

许洛枝又惊又喜,冲上前扑入他怀里。

“你怎么一直不回信?”

“抱歉,我昏迷了三个月,后来醒了却不能动弹,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恢复。”

段景珩回手抱住她,眼底泛着泪光。

那个时候,他险些以为自己要死了,所以不敢回。

幸好,如今一切都过去了。

许洛枝和段景珩大婚当日,声势浩大。

十里红妆,八抬大轿,凤冠霞帔,段景珩给了她一场前世今生见过最盛大的婚礼。

梁君泽站在宾客席中。

亲眼看着他们一同踏入喜堂,看着他们拜堂。

喜色蔓延全场。

梁君泽握着手中的那枚曾经与许洛枝定情的玉佩,最终还是将其取了下来收起来。

段景珩穿着新郎官的喜服前来敬酒。

道过喜后,梁君泽转身离开了王府。

将喜色抛在身后。

她终于找到了她真正的幸福。

他该替她开心。

可他还是不敢亲眼看着她走向不属于自己的幸福。

或许,等日子久了,总会习惯吧。

完结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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